自上次天方百花節(jié)后,藺囷睡了許久,花閣不分晝夜,常年的霞光彌漫在天,永遠綻放著絢爛的花朵。
藺囷有時是厭倦這一切的,她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除神女花閣外,這神州大地的其他地方。
蕭棐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甚至消息也像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訊。
她只是以為他開玩笑過了頭,自己退縮了!想著竟有些氣惱!
她不懂世間的感情,這幾日確是時常會想起他,許是上千年的歲月,頭一回有這樣一個人闖入了她寂寥漫長的生命里。
“噗!”她想起那日他迫不及待厚著臉皮說要娶她的樣子,又不自覺的笑了。
娶她?難不成是真的退縮了?她睡了有些時日,怎也不見得他的蹤影,也不見那天族的差事來個消息。
“阿梨!”她從秋千上蕩下來,高聲的喚著阿梨,只見她正前方的小黃花里慢慢的挪出一只饅頭一般大小的花精靈,胖胖的擠出來。
“神姐?怎么啦?”
藺囷看著它張了張嘴,又遲遲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她十分掛念蕭棐,叫它去打探消息,若是直接命它去打探,回頭它一嚼舌根子,又不知道要傳出去多少莫須有的事情。
“我出去一趟,即刻回來?!辈蝗缢约喝?。
九重天正殿內(nèi)。
眾仙臣一言不發(fā),面色凝重,齊齊地低下頭。
蕭棐一人站在大殿的正中央,看向司徒穆安的臉,一臉的不屑,在這仙氣繚繞的金鑾大殿之內(nèi),唯獨他蕭棐敢如此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冰玉砌成的臺階之上,司徒穆安身著白色天云龍紋朝服坐在正中央的龍椅上,他面色平靜,眼神里飄過一絲淡然,凝視著蕭棐,仿佛在沉思著什么!
未幾,他用手指慢慢的摩擦著自己的衣袖的一角,毫無感情的開口說道:“蕭仙家,有關(guān)北方南羯一戰(zhàn),你可有何說辭?”
許是今日負責梳洗的婢女失誤,有幾跟碎發(fā)散在了發(fā)冠外面,司徒穆安抬手捋了捋,不動聲色的扯了下去?!笆拰④娙绱瞬话驯揪旁谘劾铮芍蠊??”他說這話時依舊聽不出任何怒氣。
司徒穆安向來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如若不是實現(xiàn)了少年稱帝的霸業(yè),說是個面容俊朗的儒雅書生也不為過。他把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硯臺,緩緩地開口:“陣前飲酒,視戰(zhàn)役為兒戲,我天族戰(zhàn)神的作風果真是不拘小節(jié)!”說著他嘴角擒起一抹淺笑,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
見蕭棐面容冷靜也不言語,就靜靜地等著,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天君,老臣有話要說?!遍_口說話的是蕭棐的父親鎮(zhèn)天將軍蕭南天。“犬子多年前曾身受重傷,陣前溫酒,許是傷痛難忍,麻痹作用。”
“別惺惺作態(tài),一副好父親的模樣!陣前溫酒是享樂,何來傷痛我的好爹爹不覺得過于牽強嗎?當初您把我送進坤胥境時候可是痛快的很!”蕭棐偏過頭去,似是不想看他,末了一聲冷笑。
四大修煉境,坤胥,混元,往生,誅魑。
坤胥境歸于魔族,幻術(shù)最為強大,入者生奪記憶,若無超脫生死的覺悟,便再無出境的可能。
混元境歸于天族,以捆靈術(shù)為長,可一點一點的消磨被困者的靈力神力,常被用于困住法力高強的戴罪神靈!
往生境變幻莫測,歸于神族,可將任何仙靈的七魂六魄打亂重組,魂力淺薄或殘缺的元神可入境修煉,但嗜魄力巨大,一般人無法進入。
誅魑境歸于鮫族,靈寶武器聚集之地,靈力巨大,為修仙者福地,怪力亂神,魑魅魍魎,妖魔鬼怪皆可進入。
蕭棐思及當年他這位好爹爹將他行送入坤胥境,如今這般求情的場景更讓他覺得虛偽惡心。
“罰便罰!何來廢話,你如今能登上這帝位也是有幾分手段的,想來懲罰也會相當有趣。”當年他親手扶持他上帝位,這也是第一次他與他正面沖突。
司徒穆安聞言低頭一笑:“好,蕭將軍既是執(zhí)意如此!”他抬手執(zhí)筆,在布帛上書寫一陣,動作利落干脆。
“傳我令!自即日起,平萊將軍蕭棐墮入六道輪回,每一世嘗盡人間疾苦,不得善終!輪回九九八十一次,飛升于八天,貶入八重天為奴,永世剔除仙籍?!?p> 司徒穆安面上掛著淺淺的笑容,眼神里依舊波瀾不驚,抬頭問他:“這刑罰,如何?”
司徒穆安永遠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仿佛那不是昔日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軍,而是他手下一只掀不起任何波瀾的小螻蟻一般。
他沒有再看向蕭棐,“司命接旨,啟動生死簿,記錄他在凡間的一切!”話音剛落,司徒穆安便轉(zhuǎn)身消失了,他向來說一不二。
蕭棐松了一口氣,環(huán)顧四周,這冰冷的天宮他早就待夠了??蛇@刑罰也著實令他吃驚。
如此這般,確是生不如死,可謂狠戾。
蕭棐望著癱坐在地上的蕭老將軍,硬生生扯了個笑容?!澳阄腋缸泳壉M,,兒子此生最后的心愿就是碌碌無為,做個廢物。多謝父親成全?!?p> 他跪下,叩了三個響頭!便被壓了下去,大殿內(nèi)眾仙散去,徒留蕭南天一人,癱坐在原地,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老淚縱橫。
誅仙臺上。
司命陳天煜打開生死簿,正啟動著法訣。
這一跳,世間再無平萊將軍蕭棐!
“慢著!”只見臺階上,來人一席素色白衣。
藺囷方才找到他的寢宮,誰知他宮中空無一人,她硬是拉了個過路的仙婢詢問,那婢子告訴她,蕭棐犯下大錯,正在誅仙臺剔除仙籍。
她聽罷慌了神,急匆匆的往這里趕,她對天界并不熟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多地方,這才找過來。
此刻她定神望著蕭棐跪在誅仙臺上的背影,莫名的心生憐憫。
這哪里還有往日的神采熠熠,幾縷凌亂的發(fā)絲揚在風里,顯得單薄孤寂。
藺囷顧不得旁人阻攔,硬生生的闖到誅仙臺上。
“來者何人?”陳天煜散了靈力,疑惑地問。
她從未踏出過花閣,四海八荒自是從未見過她!
“紫檀魅林海棠花閣藺囷!”自報來路之后,眾人人都驚訝不已,齊齊的看向她。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海棠花神?
陳天煜慌忙停下手中的生死簿,行了天禮?!靶∠申愄祆习菀娚褡?。”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慌忙放下手中的兵器行禮。“參見海棠花尊?!?p> 藺囷與蕭棐從跪倒的人群里,四目相對!
蕭棐在笑,他的眼神里竟有一種不屑諷刺。
他在諷刺什么?諷刺她萬人敬仰,諷刺她是真神?還是諷刺她堂堂真神,自甘墮落來救他?
那一刻藺囷心里害怕極了,她覺得他是那么厭惡她,連最后一眼都是充滿諷刺意味的譏笑。
蕭棐學著眾人的樣子叩拜了她!“拜見神尊!”
他那聲淡淡的如風一般的輕柔的聲音飄過她的耳畔。
“囷囷!”他笑容里有一絲苦澀“你貴為真神,你可知什么是背叛?什么叫痛不欲生?”說罷,他翻身跳下誅仙臺,那一抹決絕的身影,與半月前的蕭棐判若兩人。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讓他變成這個樣子?”藺囷低頭自言自語,緩緩地邁著步伐退出人群。
蕭棐難道不是慣常的厚顏無恥,性情灑脫,如今怎會淪為一個脫離仙籍,心如死灰的犯人?
陳天煜慌忙啟動生死薄,繼續(xù)執(zhí)行刑罰。
藺囷難以置信的一路小跑,千年來她從未出過花閣半步,從未有一個人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心好似被什么揪著,痛癢難耐。他不費吹灰之力,只一個那樣的眼神,就讓她如此不知所措,如此心煩意亂,狼狽不堪。
藺囷只覺雙腿無力,靠在一個燈盞旁大口的喘著氣?;秀敝兴匆娨恢皇?,那只手生的極好看,纖纖玉骨!
她抬眼一望,那人竟像極了小時候的一個故人。
“你?穆安?”她搭上他的手,被他攙扶起來。
“家妹稱你一聲師傅,我自然也該尊你一聲師尊。藺囷神尊,你我兒時見過?!彼就侥掳灿沂謭?zhí)扇,左手扶住她,一如既往的淺笑,旁人是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變幻的。
“你與兒時不同,兒時的你萬般情緒都在臉上。如今的你,我竟覺得陌生。”藺囷仔細打量著他。
“三日不見即更當刮目相看,何況,你我已歷數(shù)百年光陰。”司徒穆安依舊看著她,面上并無過多的表情流露!
藺囷松開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寸,行了神禮:“不,思來想去,終究是該我尊你一聲,天帝陛下!”
“不必!”司徒穆安慌忙扶住她低下的身體!“你與家妹向來交好,不必行此大禮?!?p> “天君?蕭棐他......”藺囷凝眉。
卻見司徒穆安一臉的無可奈何,柔聲告訴她:“神族與天族政事互不干涉,我不問你為何來此,你自當不問我!”
藺囷被他堵的無奈,心緒不寧,只得憋著委屈,直勾勾地看向他!
司徒穆安轉(zhuǎn)過身,“生死簿人冊記錄他的一切,若是放心不下,大可去看看。”
生死簿?再抬眼看他時,他已走遠,
藺囷大約是心有不甘,他心中有太多疑問,短短數(shù)日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最后眼神里的那一抹嘲諷又是什么意思?
想著蕭棐也定要給她個交代!
花閣天陰沉沉的,卷著一絲涼風,想是哪個喝醉酒的風神潛了進來,又蕩了出去!石子路旁那白白的玉蘭花,素白淡雅,晶瑩皎潔,亭亭玉立,頃刻間下起了毛毛細雨,片片櫻花零落,飄飄灑灑,如霏雪般婉轉(zhuǎn)而下。粉色的花瓣遍布了整片天空,花落香猶存。
藺囷卻聞著煩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云麻!”藺囷抬手覆上額頭。她的睫毛微微抖動,坐在藤椅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云麻在空中來回打了幾個圈,見她安了神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可知天族的生死薄由什么人掌管?”
“生死薄分為雋邕頌三冊,通俗點一般稱為人仙神三卷,神冊已毀。正待天族的封神大典重塑。而仙冊由契族司命陳天煜掌管,人冊由副司命陳天喬掌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