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眨著大眼睛,眼睛里輪轉(zhuǎn)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棐哥哥說要跟我打個賭,他賭終有一日,會有一個叫初夏的小仙姑來看他。如果他贏了,就救我出去,如果他輸了,就把這個金鈴鐺給我,可是他贏了,卻見不到你了!!”
藺囷一時之間抑制不住淚水,她的心似火燒一般難受,又聽那男孩兒說:“仙姑,棐哥哥讓我把這個交給你?!?p>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布條綁著的,一塊疊成四方的破布,隱隱透著絲絲血跡。觸摸著那塊布的質(zhì)感,似是被人摸擦過很多遍。
她抬手接過去,纖指一繞,將它徐徐展開。竟是蕭棐的血書,每一個醒目的紅字躍然紙上,觸目驚心。驚得她心頭一陣雷雨交加,如被螻蟻啃咬般生痛難忍。
初夏親啟:
自幼孤苦,身世沉浮,雖憤然不甘,奈何力不從心,得遇初夏,實為幾世有幸,窺探天機可笑,弄巧成拙,漠王竟為吾父,至此一生涼薄可悲,望莫殺錯、莫放過。正山河之正統(tǒng),匡扶世道人心,則吾此生,再無他求!
藺囷悲從中來,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滴落在血書之上,那字跡的血紅更深一層!
好一個大將軍風范!好一個匡扶世道人心!
藺囷心頭的那絲挫敗,無力,悵然,悲傷!一瞬間勢不可當?shù)耐淌芍徊讲浇⑵饋淼姆谰€!她的心里似是被什么動搖了。
她只覺臉上有一片模糊的濕潤,伸手去碰,再抬頭驚訝的看著自己手上那片冰涼。
淚?原來這就是淚!究竟?為什么哭?
神本無淚,無念,無欲無求,如今之淚。卻有痛徹心扉之感。她難過,明明她只是個局外人,她清楚的知道他是天族的平萊大將軍,她明明知道他是犯了錯,受了天罰,墮入六道輪回,才落得如此下場,她明明知道他此刻是生在了一個地方,下一秒就會被安排出生在另一個地方。
可是她偏偏疼惜他這個小人物!
蕭棐?
她心中是沖著那血書問的
你這是在嘲笑本尊嗎?你是不是覺得你如今區(qū)區(qū)一介平民,奴隸仍舊心懷蒼生,心懷正義。而本尊枉為真神,只會天天蕩秋千,守花時,遵花律。對不對?
可笑的是,本尊在天上任你戲弄,如今到了地上,還要被你擺一道。
你以為你真的會死嗎?不過是在這人間烈獄里來來回回,生生世世永無安寧罷了!
成婚都能兒戲的你?如今怎么就偏偏認真起來了呢?
到底是你蕭棐?天上的讓本尊笑,地下能讓本尊哭的,千千萬萬年來唯你一人。
她雙肩顫抖著,手里握著那份血書,攥的越來越緊。
一時之間,電光乍起,風起云涌,地牢里狂風呼嘯,所有牢門的鐵鏈均被震開,犯人們爭先恐后的往外跑,有的不甘長期壓迫,抄起家伙就往獄卒身上砸。
逃的,竄的,追的,打的,哭喊聲一片。
藺囷在一片混亂之中,打開牢門將那個小少年牽出來。那少年一開始并不適應(yīng)外界的光亮,雙手不自覺的護著眼睛。
“你被關(guān)了多久?”藺囷紅著眼眶,側(cè)身問他。
“兩年了,兩年前姐姐被抓走,我打了那個士兵,就被關(guān)了進來!姐姐從那以后也再無音訊。獄卒心情好的時候還好說,哪個受氣就過來打我們。前幾個月,蕭棐哥哥進來替我扛了不少責難。”
藺囷聞言沉默的看了御水池良久。末了嘆息一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仙姑?!?p> “不,是天地真神!”她的話語里充滿著諷刺,涼風習習中還透露著一股悲傷。
天地尚且混亂,各族之間勢力割據(jù)。亂世之中,誰都在獨善其身。
此刻她突然懂得蕭棐臨刑前,那一霎那的譏諷!
原是世道淋漓,悵然不解??!因何成神?!
不斷掙脫出來,扭打在一起的犯人和獄卒吸引了少年的目光。他一聲不吭,眼神炯炯。
藺囷朱唇輕啟:“今日,我偏是要成全了蕭棐此一世所求!”
不用說少年,就是全城的人,也不會忘記她那番傲然臨世,風華絕代的樣子。
犯人規(guī)模龐大,一時之間半月王城已然混亂不堪,此時出兵鎮(zhèn)壓早已于事無補。
半月國王衣衫不整的從床榻上起身,聽見宮門外一片吶喊?;琶χ芯鸵弥约旱男优苈?。
“報!王上,不好了,地下牢獄的死囚全部都出來了!城內(nèi)一時無法控制,王上咱們還是跑吧?!?p> 地下牢城在地下的規(guī)模這些年來不斷得到擴增,足以趕得上半個半月城土!而且半月國大部分士兵都被調(diào)到外圍去攻打各個部落的土地,一時半會兒絕對抽調(diào)不開,半月國王慌了神,從臺階上失足滾了下來。
“你快!快去傳國師。孤王的國師以一敵萬?!?p> 那人得了令,連爬帶滾出了宮門。
王天道此時驚覺地牢一片雷光乍現(xiàn),還來不及出門,便見黃沙漫天,喊殺聲一片。
這些年,這些人的怨恨得到了釋放口,藺囷于是黃沙盡頭緩緩走來,左手牽著一個少年,右手執(zhí)花念玉簫!
那少年一見王天道,憤恨的伸手指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正義感。
“就是他,他就是國師?!?p> 藺囷眼中肅殺之意乍現(xiàn),步履款款地向他走去。
王天道瞇著眼睛,仔細的端詳著她。好一個絕世之姿!!
她徐徐走來,松開那少年的手?!澳闳ヒ慌远阒 ?p> “嗯,仙姑小心?!?p> 那少年點點頭,撤到一旁的大石頭后面。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不想要你的命了嗎?”王天道瞪大眼睛,他殺的人太多了,大概根本就不記得半年前有一個蕭棐。
藺囷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想開口,只想擊殺。
她抬起雙手,以花念簫為中心,將花瓣環(huán)成一個圈,纖纖玉指微微交錯滑動,手腕向上一拖,花念便出動。直擊王天道的腹部,王天道本能的用妖力護住自己,連退了幾百米,直接被花念抵在了院子的瓦墻上。
只聽轟的一聲,瓦墻坍塌,花念回旋,收入袖中。
王天道在坍塌一片碎瓦雜石中艱難起身,嘴里嘔了一口鮮血。站起來大驚:“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妖力如此高深?!彼@些年來以人血滋養(yǎng),妖力在妖界中也是高不可攀的。而面前這個人,法力卻遠遠在他之上!
藺囷閉眼,她是個什么東西?區(qū)區(qū)一只野狼妖,權(quán)傾半月漠族,為害一個國度,十年罪惡,罄竹難書,天道昭然。今日不除,留他做花肥,都恐將花兒們嫌棄。
她環(huán)手扣指,指尖劃了一道念力,微一輕彈,那念力化作利刃,直接穿透王天道的眉心。
霎時間,血暈在王天道眉心散開,他驚駭?shù)拿婵啄郎S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繼而身形扭曲變換,最終現(xiàn)出狼身本體。
那男孩兒愣怔怔跑過來,用腳用力踹了踹王天道的尸體,崇拜的回過頭,見藺囷又向他伸手,乖乖地拉住她的手走了。
半月王宮,人心大亂,宮女,太監(jiān),妃嬪都忙著收拾自己的行李、珠寶逃竄出宮,只有那身著華服滿頭珠釵的瘋女人此刻乖乖的坐在半月王的身邊,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乖皇兒不哭娘親抱!”
“不哭不哭,娘親抱。”
“王上,皇兒這次不哭不鬧,不要拋棄皇兒好不好?!?p> ......
她就這么不厭其煩一遍一遍的重復(fù)著!
半月王一聽國師大勢已去,雙手抱頭,蹲在宮殿的角落里痛哭流涕!
“你是誰?”那婦人指著徐徐走來的藺囷和小少年,!
半月王聞言,抬頭對上來人的目光。
“是你!”他瞠目結(jié)舌,這樣的天人之姿,他怎么會忘記呢?
藺囷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拈了一片花瓣,那花瓣周邊銳利無比,剛要碰觸到半月王的脖子,別如同失去力量般漂浮下去,藺囷到底是猶豫了!她望著這個蕭棐這一世艱苦尋找的父親,再一次放下手。
“本尊不殺你,便要你好好活著,那些愛你的,你愛的,你都守不住,何其可悲?;钕氯δ銇碚f更加凄慘!”
她淡然開口:“本尊要你即日起禪位于他!”說著她便伸手指向一旁的少年!
“我?”那少年反手指著自己“不可!仙姑不可如此草率。”
藺囷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對著半月王開口說道:“你沒聽明白嗎?”
半月王撲通一聲跪下,慌忙磕頭道:“明白,我明白了,我這就交出璽??!”
末了,她又轉(zhuǎn)身對著那少年,目光淡然自若,語氣柔和了一點。“蕭棐信你,將血書交于你,那本尊,也信你!”
她眼角不自覺暈出一汪淚,用手指生疏的擦拭。“十年朝綱,上至朝廷,下至衙門,上行下效,風氣早已不正,找不出良臣猛將,你被關(guān)獄中三年,人脈甚廣,本尊將這花念簫交于你,作為你開國之寶。蕭棐一定給你講了不少道理,本尊惟愿你不辜負我。還腳下這片土地一片祥和。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九百年前就常常聽那位少年郎給她講這些治國之道。如今恰好也能派上用場。她活了這千年,也不枉。
“魚!孟魚!”那少年郎朗之聲響徹行宮。
“你既見本尊今日之威嚴,便絕不可負本尊今日之愿!”
少年手中出現(xiàn)一把玉蕭,點頭之際,便再無藺囷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