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逆天改命
“蕭棐！”她眼里布滿血絲，“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救我于獸爪之下，欠你的，今日囷囷一定還你，哪怕是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p> 末了，她不舍的，在他冰涼的唇瓣上印下一吻，蜻蜓點(diǎn)水般的，帶過她這兩世的癡纏繾眷。
她展開生死簿，將手掌劃開一道口子，鮮血就像是被引過去一般，順著一條既定的軌跡被抽入生死簿內(nèi)，血光散開！
藺囷只覺渾身的神力不斷向外流散，她抬手，指尖一字一句在生死簿上刻下：
幽冥水域白少離，十六歲大病得愈，后洗心革面，二十四歲登基，得水域黎庶萬民，懷志者得志懷才者得仕，臨政六十載，國泰民安，疆土永固，與域后初夏琴瑟相合，百年功德圓滿，飛身入天，封平萊將軍。
她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之前的海棠花神從未受過如今這般苦楚，她此刻卻心甘情愿，甘之如飴。合眼意識渙散之際，她面上終于浮現(xiàn)一抹得逞的，舒緩的笑意。她虛弱開口：“唯愿你此生安樂，從此，再無苦難、再無背叛、拋棄，再無藺......囷?！?p> 在她心里，自己仿佛不該遇見他，不該愛他，有些事是命里定好的，無能為力！
可若他命里從沒有一個藺囷，是不是，就不會有一雙眼的債，就不會有一世的拋棄！
蕭棐如同中了夢魘一般，閉眼緩緩躺下，安穩(wěn)睡去。一切對于他而言，如同夢境一般短暫。
藺囷于一片花海中再次醒來，萬里炫彩斑斕的霞光映著她嬌弱的面龐，是花精靈們叫了藺予，將她帶回花閣，保住了性命，生死簿和鎖魂瓶均不知去向。
“囷囷？可還好？”見她醒了，藺予關(guān)切的問道。
藺囷手掌拖著地面坐起身來，手托一朵小花，頷首細(xì)嗅之余，神情恍惚，又抬眼環(huán)瞭四周，釋然一笑，“二姐，我睡了幾時？”
“沒睡幾時，你受了重傷?！碧A予亦平靜的對答：“你可知，天族在外面拿你？糊涂，神族向來將自己置身于世事之外，你這是為何？”
藺囷眼簾低垂，“囷囷......”對上她一雙淡泊如水的眸子，“不悔！”
藺予震驚地看向她眸中那抹堅(jiān)毅！讓她不由得懷疑，究竟，是誰錯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神族，各司其職，獨(dú)善其身，你可知，即便你死了，天地間不出百年就會孕育出新的海棠花神！”
“我知道！所以，神族離了我，不會有任何損失，有了我，更不會錦上添花！”所以，懂得了一顆心生出血肉的難能可貴！
“二姐這一番苦心，不似一個合格的神，藺囷這個名字是藏在海棠花神這個封號之后的，神界沒有那一位，在乎它背后的名字是誰！可二姐不是，二姐在乎的是藺囷，謝謝你，對我照顧有加！”
藺囷此刻握住她的手，“很暖對不對，比二姐暖，二姐，我們總是冷冰冰的，可是囷囷后悔了，囷囷想很暖的，做自己！姐姐，保重！”
藺予再沒有開口，望著她虛弱的，纖細(xì)的背影，那般決絕，果敢！傲然于世！漸行漸遠(yuǎn)漸無聲！
藺囷走出紫檀林，面對天族將士，無所畏懼，“本尊！海棠花神，以神的名義擔(dān)下所有罪責(zé)，今時今日，便給各位一個交代！”說罷，她手掌旋于整個地面，霎時間，掌間聚攏起無數(shù)花瓣，捻起其中兩片，層疊在一起，直直沖向她細(xì)嫩白皙的脖頸！
“噌！”一只玉扇將花瓣擋下，粉嫩的花瓣四分五裂，零散的碎片徑直在她臉上劃下一道細(xì)小的傷口！
司徒穆安左手接扇，隨機(jī)合上，“神尊萬不至此，我族行政嚴(yán)明，此時定會有個萬全之策！跟我回去，如何？”
他身后有個將領(lǐng)欲上前捉拿，被他手執(zhí)玉骨扇攔下，他姿態(tài)風(fēng)雅，氣質(zhì)溫潤，此刻即便是沒有半點(diǎn)天帝的架子，身后萬千將士也一個個不敢貿(mào)然行事，誰能預(yù)料到，行蹤不定的天帝陛下會親自降臨！
“還是請?zhí)A囷神尊自己走一趟！”聲音淡到只剩下溯古凌然的霸氣！
藺囷雙手環(huán)膝坐在天牢的角落里，她已被押入天牢三日有余。司徒穆安為了使她舒適些，特命人鋪了花墊，制了花藤床，她怕是這天牢里，待遇最好的罪人了！
正想著些瑣事，便聽見腳步聲，不一會兒，牢門便被打開，藺囷瞧著司徒穆安一襲白衣，手執(zhí)玉扇的身影，舒眉一笑，“正想到你，你便來了！”
司徒穆安聞言低頭淺笑：“想到我什么？”
“想到你們小時候，那時我也年少，爾等四人，法力尚淺，偏偏膽子大，誤入紫檀魅林，本尊記得，當(dāng)時你護(hù)著小黛黛，手掌明明被藤條刺的鮮血淋漓，卻還要安慰她‘韻兒不怕，我在！’她就小小的縮在你背后，那個膽小丫頭，手就緊緊抱著你，耽誤的你連藤條都砍不斷。我那個小徒兒啊，平常多端莊的性子，著了急，不停拿劍拼命地砍成精的藤條，洵一就守在她旁邊，嗨！張洵一那個家伙，從來不開口說話，像是個啞巴！”她嘴角揚(yáng)起的弧度微微變淺，“本尊那時趴在樹上，看著熱鬧，時不時的拽下樹上的果子，瞄準(zhǔn)你們砸，本尊還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東西，以為你們是成精的小妖怪！那時候，真好?。 ?p> “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小神尊長成了大神尊，很多事，亂了！”司徒穆安面上依舊平靜，辨不出任何情緒。手掌向上一托，幻化出一壺桃酒，“我今日來，是要和神尊你做個交易！”
“什么？”
“神尊擅改生死簿，打傷我族中人，又違背天意修改命輪，”司徒穆安拂袖，壓低身子，對上她清亮的眸子，點(diǎn)漆一般的眸子，平靜毫無波瀾，“總得給兩族，給天下一個交代！”
說罷他放下酒，起身踱步，語氣平緩，“我想你知道，即便你改了命輪，我也能找個理由，再罰一次！正所謂欲加之罪......”
他停頓一下，靜靜地等著她的反應(yīng)。
“不！”藺囷起身，神色慌張“不，穆安，你究竟怎么了？蕭棐他受得罰已經(jīng)夠了，你要我做什么？”
他不著急言語，直勾勾地盯著她這般慌張的姿態(tài)，又示意地上那壇酒，“神尊不防先喝酒！”
藺囷疑惑凝眉，思怵一會兒，端起酒壺一飲而盡！
司徒穆安見她如此痛快，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悲憫，嘆息道：“我要......你的神脈！”
“你！”她驚駭不已，“要我去......死？”神脈乃神族根本，取神脈，無異于斃命！
司徒穆安輕輕搖頭，面上浮現(xiàn)一絲苦笑，靜靜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虛弱地倒下，酒，可真是個好東西！
他開口，明明知道她此刻根本聽不見，“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個真相！”他面上帶著苦澀的笑意，越笑那絲苦澀越清晰，“蕭棐去紫檀魅林那日，我與他打賭，賭他能不能偷到哪位花尊的芳心！還能坐懷不亂輕易舍之?！?p> “他問我，賭什么！于是我告訴他?！?p> “天下！”
......
“海棠花神不堪牢獄之苦，自刎于天牢內(nèi)！”
司徒穆安走后，天牢的獄卒慌慌張張的跑出來通報(bào)。
一隊(duì)天兵抬著尸體路過凌霄大殿正門，正碰上跪在大殿前求情的步川云，她神色凝重，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一隊(duì)天將抬著什么走過來，心中有不祥的預(yù)感。
她慌忙起身攔下。
被她攔下的天卒道：“參見長公主......長公主，這是要抬去神族的......”
她的淚水已壓抑不住，頃刻間啞口無言，“七哥當(dāng)真？”她對七哥了解不深，可她心里始終覺得七哥當(dāng)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跪了半日，膝蓋上的酸澀無法緩解，暗自壓下心中的苦楚，若在此痛哭流涕，長公主身份，顏面何存？
“容我片刻?！痹谶@恪守天族禮節(jié)的聲音里，掩藏不住那絲悲傷。
“長公主！這......陛下說要盡快送到神族?！?p> “放肆！爾等若還把我這個長公主放在眼里，就先行退下。”
幾個天兵面面相覷，舉劍行禮，各自退下。
步川云伸手碰了碰她冰冷的手腕。難以置信，神色痛苦，“小姑姑，你......”花藤床上的每一朵花都開得如此妖艷，唯獨(dú)此刻的藺囷卻毫無生氣?！靶」霉?，你不是要教我花雨決嗎，你這個樣子是嚇我，對不對？你多半是怪我這些年來不曾去看你，才故意這般嚇我?！?p> 步川云跪在藺囷的旁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偌大的天宮之內(nèi)，她抬眼望去，竟沒有一處角落，是熱鬧歡愉的，每一寸土地，既莊嚴(yán)又冷漠。
冰涼的淚珠滴在藺囷手上，她食指動了動，迷迷糊糊的去看步川云。見她神態(tài)時歡喜時而詫異，又沉沉睡去！
天上一日，人間十年。八日之后，蕭棐繼位歸來，塵封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腦海，兩行清淚無聲而下，他趕去麒軒殿，再一次見到了那個他親手擁護(hù)上帝位的，曾經(jīng)的少年。
“藺囷在哪兒？”他眼神里彌漫著強(qiáng)烈的悲傷與暗自壓抑的憤怒。
司徒穆安平靜的坐在棋盤旁，一個人下著棋。他左手執(zhí)黑子，方才落下，沒有看他，開口道：“從我登上這個位置那一天起，就知道你是個有野心，有謀略的人。演著桀驁不馴，碌碌無為，實(shí)則功高蓋主，甚得人心，如今你賭贏了，我便將這天下拱手送與你，如何？”
“不過！結(jié)局未定”他停頓住，又執(zhí)起顆白子，沉思片刻，“蕭將軍曾勸誡過本君，為王者，不可有旁人拿捏之軟肋。本君猜想藺囷不過一個女人而已。還不足以作為蕭將軍的軟肋吧！那么蕭將軍做這天下之主再合適不過！”司徒穆安嘴角噙起一抹淡然的笑！
“臣不敢！”蕭棐跪下。“一日為臣，終身為臣！能輔佐如此好的帝王，是臣之榮幸。”他將天族兵符交出，放在司徒穆安的棋盤旁邊?！俺甲岳ゑ憔骋唤?，元?dú)獯髠麑?shí)愧為天族平萊將軍，自此愿隱居山野，為陛下祈福！”
“若......”他低頭茗一口仙泉圣水，“本君不準(zhǔn)呢？”
蕭棐從腰際拿出一把匕首，把手上還鑲著燭龍玉石，是當(dāng)年眼前這個帝王賜給他的?！俺籍?dāng)以死報(bào)陛下大恩！”
“威脅本君？”聲音平和，卻加重了幾分戾氣！
“臣不敢！”
“當(dāng)年塍木嶺坑殺五十萬魔族將士的殺神將軍，如今，竟要?dú)w隱！”司徒穆安只覺悲涼可笑，嘴角擒起一抹笑，眼角卻透著悲傷。聲音徹骨冰涼，末了化為一聲嘆息“你走吧！”
司徒穆安清清楚楚的記著，三百多年前，他那般驕傲的看著自己，蕭棐告訴他，“你生來就是王者，我擁戴你，坐上這世上最尊貴的位置，如何？”
“我只要韻兒平安！”
蕭棐卻笑他，大笑不已，“權(quán)勢，天下！才是你我這般尊者畢生所求，一個女人而已，可笑，我下次來，希望你想通了！”
司徒穆安久久注目黑白棋盤，天生對立的兩人，僅僅只是短暫的合謀，那些陰謀，陽謀，所謂的功績，敗績，此刻隨著蕭棐的離開，竟顯得單薄可笑！
一個曾只心心念念一個女人，千百年無法安穩(wěn)，如今卻意外手握天下，權(quán)勢！
一個曾滿眼權(quán)勢，天下，壯志凌云，如今卻要為了一個女人，選擇放棄。
世間的事，多可笑，多可憐，多可悲！
究竟是敵人，還是友人！早就不重要了，以后千百年的孤寂，終是再沒有一個人，能和他比肩作戰(zhàn)，同仇敵愾，亦能和他生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