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的聲響,不是老鼠,也不是蟑螂。
干癟的血痂子帶著溜粉末自半空脫落,借著斜陽的余暉,仿似暗中的金沙飛揚。這悉悉索索的聲音,是黃麻布擦拭劍刃時發(fā)出來的。
劍身側傾,冷冽的透著藍光的金屬光澤刺到了他的眼睛,他側對著窗格,昏黃的陽光只能描摹他的輪廓,劍光卻勾勒出了他的五官,還算英俊的一張少年臉。
那一劍刺得深,以致血液沒到了劍顎,他更來不及整理,連夜趕回了家。
……
隱約聽到前院的正門被誰一腳踹開,接著是馬蹄聲和家仆的驚慌聲。
“老爺?”
“哼!”
“老爺您回來啦?”
“滾,都給我滾……”
藍家的樓閣不大,占地一畝的樣子,坐北朝南。最東邊的廂房一扇窗打開,藍承安遠遠地看過來,看到的是遠處大門口父親大人粗魯的回家場面:
他將馬鞭朝旁邊一扔,家仆機靈地接住,他又頭盔一摘,往身后的隨從一甩,接著便是護肩和戰(zhàn)槍。
藍承安看完這一幕又將窗戶輕輕關好。
父親時不時要喝罵幾聲,到了就寢時間他依舊在房間里大聲咆哮著。
藍承安悄悄來到父母房門外,聽到他們的對話。大概聽得出,某個人惹惱了父親,而這個人位高權重,父親只能如此發(fā)泄心中的憤怒。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為這樣的人賣命。愚蠢。”
“子翔,節(jié)骨眼上你得冷靜,不要讓東王抓到了你的把柄。”
“把柄,什么把柄?我藍鶴天下第一槍,打遍夕原無敵手,做人也是堂堂正正,要抓我把柄還不如打敗我?!?p> “你這牛脾氣,這牛脾氣就是一個大把柄。子翔,這個時候了,你必須學會隱忍,就像西王那樣。西王當年要是你這幅牛脾氣,他還可能至今掌握著赤甲軍嗎,還可能在方興殿抗衡東府勢力嗎?”
“平子,我知道,這就是我藍鶴。西王自有他的雄才大略,是我沒法比的,但是你要知道,是東賊那個混蛋,他親口對我說的,烏鴉堂就是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烏鴉堂確確實實的存在。短短七年,僅僅未央城的政要就有五十位之多死于非命,如今行走在東街、西街,甚至是北街,在天子腳下都有可能喪命。可笑的是,我正是八年前投效東府的,如今的烏鴉堂不知道有多少爪牙是我藍鶴一手培養(yǎng)的,他們用我教他們的殺人技藝去殺我一心要保護的人。這么殘酷的事實就擺在我面前,你叫我還怎么去面對校場上的士兵?”
“唉,子翔,你認定那些武藝卓絕的烏鴉是你操練出來的嗎?你想想,單憑幾年的時間,你就能培養(yǎng)出一批這么可怕的刺客,假以時日我們夕原就不用再受他國的侵略了,一聽到你的威名,誰還敢上戰(zhàn)場?”
“這……”
“嘁……你該冷靜一些了吧?”
母親以一聲笑來表示自己的睿智。
“平子,我這魯莽的性子……幸好有你?!?p> “吱呀”的一聲輕響,藍承安聽到身后有動靜,他警覺地回頭掃視,發(fā)現一張稚嫩的臉從走廊里探出。男孩欲要張口說話,被他一個噓聲阻止。
“可是平子,我沒法看著烏鴉堂再繼續(xù)害人,我要阻止這一切。”
“別沖動,貿然行動你會害死自己的。”
“我……”
議論還在繼續(xù),大概的情況藍承安已經了解,無暇再聽。
在東府效力的父親得到了東王的信任,欲要招他入伙烏鴉堂。
他來到弟弟跟前,讓他老實爬到自己背上,然后小心地遠離父母的廂房。
“父親在生誰的氣?”
“別問,這是大人的事?!?p> 他在擔心,父親會不會對東王當面表態(tài)了。以父親的性子,恐怕是當場一口拒絕了。
“父親會殺了那人嗎?父親從來沒有這樣生氣?!?p> “不,父親不喜歡殺人?!?p> 這樣的結果,正是他害怕看到的。東王,從來不是個讓人安心的主,馬上就是爭王大典了,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招父親入烏鴉堂?不,不對。父親跟東王的政見不一,東王不可能信任他,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忽然,一道黑影自窗外掠過。
雖然黑影快如閃電,但是在這晴朗的月夜,以他多年習武練就的眼力很容易在窗紙上捕捉到那是一個人影。
“承恩,自個回房去。”
“哥哥,就快到了。”
不等弟弟同意,他迅速離去。
明月高懸,藍家府邸的圍墻上一道人影翻騰而下,幾個起落穿過了門前的大街,接著又是一道人影,自圍墻上高高躍起,在街上一個彈跳就追了上去。
那人身手敏捷,完全不受月影的影響,仿佛白日般穿過居民區(qū),然后穿越于郊外的樹林中。藍承安勉強沒有跟丟,前方忽然一片空曠,落水聲清晰傳來,原來已經追到了天靈城東南的懸崖上。
那人到懸崖上停住了。
沒有去路了,趕緊下手除掉這個禍患!
藍承安自腰間摸出一把小刀,正要朝那人投擲,突然四周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他趕忙縮進身前的灌木叢中。
又是五個黑影,他們聚集到那人左右,其中一人出聲問道:“打聽到什么了?”
先前那一人回答:“正是主上想要的?!?p> “這下有好戲看了。走,回去如實稟報?!?p> 這六個人,全身黑色勁裝,戴著兜帽和面罩,絲絲金光自他們服裝上流淌。
“這些家伙!”
他認得這種裝束,所以他咬牙切齒。來人應該是七個,眼前卻只有六個,還有一個家伙沒有出現,這人始終藏在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