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無意義的過去 最原終一的必經(jīng)之處
到底該怎么辦呢?
最原終一手上動作沒停,但心思完全不在整理資料上。
煩人。
才不想整理這些東西。干脆明天接著曠課?
噩夢之館事件開始之后,最原終一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好像也被徹底打亂了。
這明擺著不是好事,但他也不想再糾正回來。
雖然平日里就和他人關(guān)系不怎么樣,但以往那種有距離的“日常生活”并不算最原終一所盼望的生活。
——如果能入選彈丸論破就好了……
不想做這種事情,如果鹿谷行人能在這時給自己打個電話就好了。
如果能有明確的“沉重”的象征來賦予自己的人生的意義就好了。
戰(zhàn)爭、人命……諸如此類,命題可以更加宏大一點,總之絕不能是瑣碎的事物。
倒不是說讓生命在那種情況下綻放出什么光彩。而是在那種情況下,生命會變得異常簡單。就像小說和漫畫,描寫純?nèi)粘?倸w是要難不少。
正因為生命變簡單了,所以它才有了在其他方向上變得復雜的余裕。
——我想進入偵探作品。
最原終一心里竟然還泛起了些許憂傷的情感。
“對了,赤松同學?!彼鲃哟钤?,“你為什么要幫天海帶復習資料???”
“剛剛不是說了嗎?你們班數(shù)學老師是我們班的班主任,他讓我來我有什么辦法,大概在他眼里班級之間沒什么區(qū)別。”赤松楓抱怨道。
從語氣上能聽出來,赤松楓對這事很有不滿。估計早就想吐一下苦水了。
“啊,我知道。”最原終一指指天海蘭太郎的桌子,“你為什么要幫他來整理?他自己人呢?”
“……誒?”赤松楓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最原終一,“天海同學前天就請了病假。你們倆是一個班的,座位也挨得這么近,你不知道這個?”
——請病假了?
最原終一一愣。
——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就是在噩夢之館事件的第一日……老師還特意提了一下,用來對比曠課的……
“喂,你該不是……前兩天也沒來上課吧?”赤松楓用懷疑的目光重新打量最原終一。
“……”
被看出來了。
——什么啊,我是“超高校級的不幸”嗎?
“什么啊,原來是曠了兩天課啊?!背嗨蓷饕幌伦有α顺鰜怼?p> “……說到曠課,你不也是嗎?”最原終一紅著臉反唇相譏。
借著“天海病假”的記憶,兩天前的影像也浮現(xiàn)了他的腦海里。
【“隔壁班的赤松楓又帶著同學翹課了。我強調(diào)了多少遍,學校強調(diào)了多少遍,學習是身為學生最應該遵守的紀律,連課都不上,這叫什么態(tài)度?”
班主任一拍桌子:“我不管你們有多正當?shù)睦碛桑≌埣偈潜仨毜?!這是程序!今天我們班的天海同學在早上請了病假,已經(jīng)回家了。這不就是非常符合規(guī)范的表現(xiàn)嗎?我是不懂現(xiàn)在的學生了,這種常識性的行為就有這么難做到嗎?”】
很無趣的記憶,這么清晰地回憶起來反而感覺虧了。
“不否認自己曠了兩天課?”赤松楓反問。
“……”
得到了最原終一的默認,她才歪起腦袋,道“哈,我么……我那會是曠了一個下午的課去聽‘超高校級的美學研究員’的講座,我對這個行為完全不后悔?!?p> “但你是班長啊,表率作用呢?”
“我們班主任喜歡讓差生來當班干部,美其名曰培養(yǎng)責任感?!?p> “……同情你?!?p> “沒必要。”她把資料攏到一起,立起來,在桌上敲了敲,“比起這個,你家到天海家順路嗎?”
“不順路?!?p> ——其實是順路的。
談話好像到了正好適合結(jié)束的節(jié)點,最原終一本來也沒心思整理復習資料,裝模作樣地把這些東西全都塞進書包。
“再見咯?!?p> 他背上書包,說道。
赤松楓不緊不慢地合上書包的蓋子,“嗯。我也要把資料去帶給天海同學了?!?p> ……
……
地鐵。
這一站人不多,車廂內(nèi)部顯得略微空曠。
最原終一與赤松楓隔著一個座位坐著。
——為什么我還會和她同路?
——因為自己是和她一起離開教室的,所以為了表現(xiàn)自己“真的不順路”,還特意選擇了其他方向的地鐵線路。
——但為什么還會同路?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同路?!背嗨蓷髯x出了最原終一的表情,“我待會有事,所以得繞上一圈?!?p> ……
……
該在哪站下車呢?
苦惱。
反正也無事可做,就這么一路坐下去得了。
等赤松楓下車再說。
最原終一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地鐵行駛到地面上,窗外閃過黃昏的景色。
明明叫做underground或者subway,卻可以跑到地上來。真糟糕。
“我想起來了,在我曠課那天,我在走廊上撞到你了。”赤松楓主動開口,“所以我對你的印象才不怎么好?!?p> “嗯?!?p> 樓房的陰影掃過車廂內(nèi)部。
“你明明也有兩天沒來上課,但老師卻沒叫我?guī)湍銕зY料啊?!?p> “天海是病假,我是曠課,性質(zhì)不同吧。”最原終一說,“倒是你,身為班長,曠了半天的課,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啊,不如說問題實在不小……”赤松楓右手手肘抵住膝蓋,托腮,“……我是搞不懂你怎么能翹了兩天課的。剛才發(fā)現(xiàn)你曠兩天課之后我就很在意。”
“啊,這個……”
——自己也搞不懂為什么最后就這么一曠曠了兩天。
——慣性嗎?
“啊,跑題了?!背嗨蓷鞯溃罢f回我自己……問題是很多,老師、家長……這回讓我給天海同學送復習資料大概也有懲罰的目的,我猜。”
“你不順路?”
“對啊,我到天海家還不順路?!背嗨蓷鲊@口氣,“不過我也說了,我不后悔。我是在做這件事之前就評估了后果,然后才去做的?!?p> ——給自己的行為貼金而已。
——全面地評估后果,做到不后悔的去行動,這種做事方式聽上去很令人羨慕,但不太現(xiàn)實。
最原終一心里想到,嘴上應和了一下:“嗯……覺悟?”
“沒那么夸張。反過來吧,是‘我覺得有必要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去做’,后果我會自行擔負,然后不后悔做下的決定?!?p> “……和你共事大概挺累人的。”
“是嗎?我原以為你會說我是個做班長的料呢?!?p> “兩者之間關(guān)系不大吧?”
“……不過,這種行為方式也有讓人頭痛的地方……比如說做不成的事情?!背嗨蓷鳑]有回應最原終一的吐槽,自己往下說道,“例如,我想?yún)⒓印畯椡枵撈啤?。?p> “嗯。”
……
……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剛才也主要是我在說話?!?p> 地鐵重新回到了地下。
窗戶外只有用來照明的燈光,以及一閃而過的廣告牌。
“最原終一。”
即將到站的廣播。
“最原同學,我在這站就要下了?!?p> “嗯?!?p> “往前繼續(xù)坐,然后轉(zhuǎn)三號線,坐一站就到天海家了?!?p> “嗯?!?p> ——等等?她說這個是……
“我待會再出來也很麻煩,不過你既然還要坐下去,那就順便幫我把資料帶給天海同學吧?!?p> “誒?”
減速。
廣播。
停車。
赤松楓將不知何時掏出來的復習資料塞到最原終一手里。
地鐵門打開。
“那拜托了,最原同學?!?p> 她揮揮手,跑出了地鐵。
地鐵門在最原終一眼前關(guān)上。
——誒?
等最原終一回過神來時,地鐵已經(jīng)重新發(fā)動了。
移動的燈光與廣告牌。
——剛剛她是順勢就把事情扔給我去完成了啊……
——不對,那太流暢了,不是順勢的,是有預謀的?
最原終一不自覺地苦笑起來。
——她會和我坐上同一趟地鐵,其實不是巧合,是她刻意與我同行的。不論我選擇坐往哪個方向,她都會跟我坐上同一趟車。
——之后就找個理由,把資料全甩給我,自己走掉。
“啊——怎么會這樣……”
——早該注意到的……從和她同時離開教室起,就該注意到的。
——那句“我覺得有必要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去做”,說不定也是為了給她自己打氣才說的。之后她就果斷地把事情給了我這個只見過兩面的人了。
糟糕的一天啊。
地鐵又來到了地面上。
這條線路原來有這么多地上的部分啊……
——百田解斗也好,赤松楓也罷,全都不在自己的預想之中。
他回憶起校門口的人流。
這就是其他人的日常嗎?
——顯然,這份日常不屬于自己,自己也不追求這種日常。
對最原終一而言,這是“非日?!?。
——然而我本來就因為噩夢之館事件曠了兩天的課,昨天還見到了東野恭一郎。這才是確鑿無疑的非日常。
——明明處在非日常中,因為“無處可去”而進行了選擇,為什么會遭遇這種日常的侵襲呢?
——既然是無處可去導向的必然的答案,難道這種日常就是“最原終一的必經(jīng)之處”?
必經(jīng)之處竟然是這么討人厭的東西嗎?
最原終一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若是順應氣氛,這時候自己應該反思一下“我為什么想?yún)⒓訌椡枵撈啤薄?p> 沒那個必要。自己很清楚自己為何想?yún)⒓訌椡枵撈啤?p> 但想法歸想法,“現(xiàn)在的我”在哪里呢?
這兩天被噩夢之館事件沖昏了頭腦,由著自己的性子曠了兩天課??蓮椡枵撈浦皇恰袄硐搿?,自己的“現(xiàn)實”又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