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霞見到寺門大開,一名小僧人抱著高過頭頂?shù)膾甙?,緩慢揮動著,似乎要把不存在的灰塵清掃干凈。
“別回頭,沖進去。”
郁英快過冷霞半個身位,一道符箓夾在兩指之間,以迅雷之勢貼在小僧人額頭之上。
冷霞借機一邁而過,沖進了曉寒寺。
剛穿過寺門,冷霞便聽到砰的一聲,像是大門關(guān)閉,心中牢記國師教誨,沒有回頭,繼續(xù)向前沖去。
在她身后,一道石門禁閉,也不知道郁英到底會遇到什么樣的對手。
可一步邁出,冷霞只覺得兩眼一花,景物變化,再定睛時已經(jīng)身處一個禪房之內(nèi),肚中翻江倒海。
一股強烈的嘔吐欲望直奔喉嚨,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這一路上學(xué)過的知識.
只有經(jīng)受空間傳送時,人才會有嘔吐這種不適感。
可冷霞如今身中謫仙符,自然排斥仙力,傳送陣一定不是靠仙力布置。
多半是道家靈氣,這類傳送陣距離不會超過一里地,自己還在曉寒寺附近!
冷霞右手握住一根軟鞭,這是她身邊唯一的武器,唐玄安擅長拳腳不假,但更擅長用鞭,冷霞自然也學(xué)會使用這冷門兵器。
有鞭在手的唐玄安和空手的唐玄安,是兩個唐玄安。
至少郁英從來不會罵馬鞭握在手中的唐玄安,不愿意自討沒趣。
軟鞭纏在腰間,散發(fā)的絲絲涼意,讓冷霞心定神凝,緩慢移動到禪房角落,仔細觀察周圍環(huán)境。
臨危不懼,處事不驚,這是郁英私下對冷霞的點評。
吱呀——
木門被人隨意推開,受了刺激的冷霞險些出手,看見對方淡金色的眉毛,心中稍有安定。
“施主遠道而來,小寺招待不周,見諒?!?p> 整個楓陸輩分最高的和尚向冷霞行禮致歉,冷霞雖然不知道對方身份,看樣子是友非敵。
冷霞空出左手在胸前單手回禮,依舊不肯離開墻角半步,她平日里大大咧咧,遇事時尤其謹慎,心細如發(fā)。
雖然郁英早就說過,要來曉寒寺帶她見一個金眉僧人,可萬一眼前這個人是冒牌貨怎么辦?
冷霞可是從21世紀(jì)穿越過來的,知道眉毛也是可以染色的,如果有需要,七彩的眉毛也有可能。
對方卻毫不在意冷霞有些無禮的舉動,找了一個蒲團自行坐下,點一盞燈,與冷霞在幽暗的燈光中開始了對話。
冷霞:“敢問大師法號。”
大師呵呵一笑:“楓陸上只有死了的和尚才有法號,這點可能和你們那里不一樣?!?p> 冷霞汗毛豎立,倒吸冷氣,心臟飛速跳動,握住軟鞭的手心滿是汗水,險些奪門而走。
十三年,沒想到在一間寺廟之中,一個老和尚隨口說破了冷霞最大的秘密。
今夜還長,更大的驚喜在后面等著她......
————————
唐玄安一拳打碎玄鐵長矛,順勢雙腳踏在敵人肩膀,一飛沖天。
而他腳下的敵人大半個身子打入土中,如同打井時的木樁一般,七竅緩緩流出烏黑鮮血。
在空中難得空閑,唐玄安俯瞰整片戰(zhàn)場,不少仙法從下而上,被他輕易躲開,隨后炸開,如同新年的煙花一般。
為了不波及凡人,他第一時間轉(zhuǎn)移了戰(zhàn)斗地點,甚至主動步入對方圈套,讓敵人形成合圍之勢。
算了算時間,小主和國師已經(jīng)出發(fā)了半個時辰,應(yīng)該到了曉寒寺,唐玄安在等一個信號。
國師沒有告訴他信號是什么,特意賣了個關(guān)子,說當(dāng)信號出現(xiàn)的時候,唐玄安便知道了。
在半空中吐出一口濁氣,嘴中甚至有絲絲甘甜,唐玄安如今的模樣狼狽極了,如果讓國師看見,肯定又是飲酒笑罵,能夠樂上三天。
步入敵人設(shè)好的陷阱后,唐玄安付出了不菲的代價,雙臂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小傷口,流血不止。
更麻煩的是,受傷的兩臂中真氣流轉(zhuǎn)不暢,止不住傷口,讓他一身拳腳功夫只能發(fā)揮六成。
傷口上還有些殘毒,如果不及時拿到解藥,縱使身為大宗師的唐玄安,時間長了,可能連六分戰(zhàn)力都發(fā)揮不出。
對方顯然對他了解頗深,布置的陷阱陣法都是為他量身定做。
六十一名不知道哪里來的暗殺好手,不屬于任何一股勢力,他們也是給唐玄安造成最大麻煩的一批人。
他們的實力與同行人沒有太大差距,可是戰(zhàn)技古怪,有些甚至失傳已久,唐玄安看見也是眼前一亮,偷學(xué)了不少。
所修功法也是五花八門,唐玄安懷疑這群人都是魔族,可惜無法驗證。
另外有三百甲兵手持神兵弩,裝備有特制的破甲箭,專門克制武學(xué)宗師,時刻尋找機會攻擊。
如果是鼎盛時期,唐玄安僅憑身法,便能輕易屠殺這三百人。
可如今唐玄安深陷泥潭,自顧不暇,三百勁弩的威懾讓他不得不分出一份心神,免得露出破綻,被對方射成刺猬。
三百弩手前更有大魏長戟兵,這是大魏最為精銳的部隊,也是郁英前世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王者之師,戰(zhàn)力非凡。
五十人一陣,多達八陣,據(jù)說長戟兵不過千人之?dāng)?shù),大魏皇帝這次是賭上了小半身家。
他們步伐矯健,氣息悠長,人人都是武學(xué)好手,哪怕不如小宗師,五十人聚在一起,靠著陣法,也能與兩三名小宗師斗個不相上下。
更麻煩的是,除了這兩批人外,還有一批人數(shù)眾多‘雜牌’軍——各大仙門的人,以及修道之人。
近身搏殺并非他們擅長,可術(shù)法萬千,總有一種能讓你頭疼。
唐玄安在應(yīng)對六十名魔族貼身刺殺的同時,還要躲開他們各種陰險殺招,好幾次身處險境,靠著運氣躲了過去。
這些人彼此之間沒有什么配合,有些仙人出手,只顧威力巨大,哪怕波及到同行之人,也毫不在乎。
若是唐玄安結(jié)結(jié)實實挨上一發(fā),恐怕至少要躺在床上半年不能動彈。
這群人唯一的問題,便是缺少一個核心指揮,沒能做到1加1大于2的效果。
但1加1加1,哪怕只發(fā)出2的效果,也夠唐玄安喝一壺的了。
一腳踹飛迎面而來的瘦猴,唐玄安再次陷入苦戰(zhàn)之中,依舊在等著不知道會不會來的信號。
——————————
安七生被一群人圍在當(dāng)中,名義上聽從他的調(diào)遣,實際上是為了監(jiān)視他。
他本提議,讓自己主持圍殺唐玄安的殺局,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可所有人都默契地拒絕了這個提議,興許安七生調(diào)度能力非凡,可他們并非完全信任安七生。
一起截殺國師一行,廢了郁英,殺了唐玄安和冷霞,激怒即將登位的仙王,這些事他們愿意做。
沒有安七生的指揮,興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但他們不在乎。
都是些螻蟻罷了。
萬一,哪怕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安七生心中另有謀劃,借刀殺人,將殺局破壞,與唐玄安里應(yīng)外合,這樣的結(jié)局他們無法接受。
兩手干凈的安七生把自己的長發(fā)散開,嘴里叼著折扇,接著將頭發(fā)盤起,用折扇當(dāng)做發(fā)簪,插入當(dāng)中,剛好固定住發(fā)型。
完事后安七生在掌心吐了口吐沫,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發(fā)型,跑到一個黑衣人面前,認真問道:“小兄弟,我這個發(fā)型好看嗎?”
對方無語,扯了扯嘴角,斜眼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污漬,這是先前安七生吃完烤兔抹上的油。
他名為令狐潁,被安七生三番兩次找麻煩,心中有些不快,可又不敢流露分毫,生怕對方察覺。
令狐潁懷中有一法器,是方圓十里的陣法陣眼,安七生并不知道,這伙仙門早就暗中達成協(xié)議,在此布下大陣。
如今陣法啟動,只要陣眼還在令狐潁身上,方圓十里就沒有人能夠動用遁法,哪怕你是仙王也要受此限制。
這是真正的神仙殺局,無人能逃。
安七生最引以為傲的遁法,沒了用武之地,自己身處危墻之下卻還不知情,是既可笑又可憐。
今晚的殺局不止針對山上山下的人們,也針對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安七生,沒人會允許這樣一個知情人活在世上。
從他當(dāng)各家仙門的中間人,開始撮合此次刺殺起,安七生就注定了這個悲催結(jié)局。
安七生活著,各家勢力就睡不安穩(wěn),一個死的安七生,才是一個好的中間人。
歸根到底,各個仙人都是修煉千年的人精,看中安七生的能力也只是提供精準(zhǔn)情報,刺殺一旦完成,留他何用?
令狐潁在心中暗道:“跳梁小丑,我看你還能蹦噠幾時!”
安七生做完發(fā)型,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三下五除二,疊成一個紙鶴,放在掌心把玩。
一群人被他的奇異舉動吸引,不知道這位爺又要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反正遁法已經(jīng)無效,令狐潁倒要看看,你還能插上翅膀跑了?
“接下來,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安七生對著紙鶴吹了一口氣,紙鶴如同活過來一般,膨脹變大,扇動著翅膀,栩栩如生。
令狐潁也被紙鶴吸引了注意力,就在這一剎那間,他感覺懷中一輕,猛地抬頭。
他只看見安七生站在紙鶴背上,紙鶴振翅高飛,一瞬間拔起而起,只看見安七生與他們揮手告別。
安七生手中握著的,正是陣眼法器!
就在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他竟然從令狐潁身上偷走了法器。
失了法器的令狐潁立刻高呼道:“上,別讓他毀了法器,抓住他!”
安七生嘴角掛上了殘忍的冷笑,只看見一個個人影越來越小,空中的狂風(fēng)險些吹亂了他精心制作的發(fā)型。
沒了仙家遁法,一個個仙人只能御風(fēng)而行,哪里趕得上他的紙鶴?
“還想不明白嗎?”
安七生把玩著手中的陣眼,殘忍說道:“我拿著法器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不讓你們跑?!?p> 腳下的人們聽不見安七生的自言自語,他們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巨吼,如同山的吶喊。
“卡!”
令狐潁愣在原地,原本飛起直追的黑衣人,如同被一個無形巨掌拍中,一個個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砸向地面。
黑暗中,走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令狐潁雙眼瞪成銅鈴,心弦險些崩斷,失聲喊到:“你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