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倒霉孩子
郝冬冬忙收回手,探頭看去。
——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像一個衣架子,把白大褂撐起得剛剛好。
他白大褂扣得一絲不茍,左胸前的小口袋里塞著一個口罩,口罩的帶子露了出來,小口袋邊緣夾著他的工牌。他的右側(cè)口袋里放著幾支筆,有三支藍(lán)黑筆,一支紅筆,一支黑色標(biāo)記筆……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郝冬冬就看到了這么多,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一雙觀察細(xì)節(jié)的眼睛。
而后,目光移到他臉上,他情緒不太高的樣子,沒有笑。
“來了?”他淡淡地對她說。
郝冬冬點了點頭,“你說給我免費換藥的,我當(dāng)然來咯?!?p> “稍等一下,我先處理新病人?!惫韧ノ髟诹硪慌_電腦面前坐下,進了工作系統(tǒng),對著電腦敲打,右手的鼠標(biāo)也點得飛快。
郝冬冬歪著頭撐著腦袋直直地打量著他,也不說話,就是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
饒是谷庭西這么淡定的人,也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你看什么?”
“當(dāng)然是看你啊。”郝冬冬眼睛微瞇,“不然呢,看你后面的墻壁?墻壁哪有你好看,我最喜歡看帥哥了,一看到帥哥就挪不開眼睛。”
這么直白的夸獎——又準(zhǔn)備玩什么花樣?谷庭西條件反射地想。但也沒說什么,繼續(xù)忙活。
郝冬冬說看,是真的在認(rèn)真看,眼睛一眨不眨,身體一動不動,那股子認(rèn)真勁兒……要是她上課有這么認(rèn)真就好了。
谷庭西忙完了,又掏出一顆喉糖丟到嘴里,托周潤清的福,他現(xiàn)在嗓子好受多了,說話聲音也沒有那么沙啞。
瞥了郝冬冬一眼,目光落在她的眼袋和黑眼圈上,隨口問道,“你最近幾天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是啊?!焙露f著打了個響亮的哈欠。
谷庭西試探性地問道,“因為熬夜看書?”他知道這個可能性非常小,但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郝冬冬果斷地?fù)u頭,“熬夜打游戲。”又打了一個哈欠。
“……”谷庭西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是這樣。也就喬主任那個善良的老人會相信她的鬼話。
推了換藥車來,給她在辦公室換藥。
她看著自己的傷口,冷不丁對谷庭西說,“我最近有一點兒煩?!?p> 谷庭西聽著她這沒頭沒腦的話,也不覺得奇怪,在電話里拒絕了她,她現(xiàn)在肯定心煩。
郝冬冬又撐著下巴,“不知道為什么,谷醫(yī)生,看到你,我好想傾訴一番?!?p> 谷庭西心想,您千萬別跟我傾訴,否則以后想起自己在我面前說過的話,會想撞墻。
“可能是因為你看上去像個好人,又長得這么好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地?!焙露钩鲎约盒W(xué)三年級的成語水平,夸贊道。
谷庭西想阻止她叨叨,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行,你說,我聽著?!?p> “還是上次那個事兒,剛給那變態(tài)打了電話,他竟然不同意銷分兒,我都拿出那么正當(dāng)?shù)睦碛闪?,他竟然一個字也不相信,真是鐵石心腸?!?p> 哪里是正當(dāng)理由——谷庭西沒有說話,聽她繼續(xù)說。
“他讓我拿出門診病歷或者就診證明才給我銷分兒,可這病歷本上的時間不好改啊……”郝冬冬說著說著,就盯著谷庭西不說話了。
得,轉(zhuǎn)了這么大一個圈,還是在跟他玩兒花樣。就說前面的贊美怎么聽心里都不踏實,原來還藏了后招。
她左手從身后的包里掏出兩本病例本,笑瞇瞇地看著她谷庭西,“而且我也不會寫你們醫(yī)生的天書,上次見谷醫(yī)生你的字寫得那么好看,勞煩幫我抄一份唄?!?p> 谷庭西給她包扎好,收拾著盤子里的東西,“國家有規(guī)定,醫(yī)生寫假病歷要坐牢。”他索性這么跟她說。
“就寫兩個字,我給那變態(tài)看完就撕掉,燒掉,吃掉也成,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還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谷庭西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她怎么就這么不老實呢。
他把換藥車放在一邊,搬了凳子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問道,“你跟我說實話,為什么沒去上課?是故意不去的嗎?”
“當(dāng)然不是,我怎么會故意逃課?!焙露幌肫鹉翘煸缟纤酶镭i一樣的自己,就覺得羞恥。
“所以逃課只是嘴上說說?”
郝冬冬糾正道,“也不是不逃課,就是不逃專業(yè)課,那些水課該逃還是得逃。”
“……那缺的那節(jié)課,你做什么去了?”
郝冬冬不好意思看谷庭西,撓了撓頭,聲音小了八度,“在家?!?p> “在家干什么?”
“睡覺。”她罪惡的手伸向仙人掌,繼續(xù)拔刺。
“……”就知道,不會是什么正當(dāng)理由。
郝冬冬,“就說我老爸不靠譜兒,說好的五點半叫我起床,結(jié)果放任我一覺睡到九點半?!?p> ——遠(yuǎn)在家正在書房看文件的老郝,連打了三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嘀咕一聲,“這是我老婆在想我還是我閨女兒在想我……”
……
“所以,你是因為沒起得來床,錯過了一堂很重要的專業(yè)課?!惫韧ノ鞯谋砬橛行﹪?yán)肅,“然后,你還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甚至造假,去欺騙老師,讓他取消懲罰?”
“可我不是故意的。”郝冬冬低下頭,拿手指在桌面上畫圈圈,嘟著嘴,一臉委屈。
谷庭西看她這樣子,一下子就心軟了,也不忍心說她重話,嘆了一口氣,“行了,不早了,回去吧?!?p> 郝冬冬沒說話,也沒看他,把桌上兩個病歷本推到他面前。
谷庭西給她推了回去,“會坐牢?!?p> “所以你這是不想幫忙的意思咯?!焙露ь^看著他。
谷庭西搖了搖頭,“違法的?!彼荒苷f這么官方的話來拒絕她了,不然自己寫病歷給自己看嗎,算什么事兒。
“谷醫(yī)生,你忍心看著我期末死翹翹?”郝冬冬嘆了一口氣。
谷庭西沒說話,郝冬冬嘆了一口氣,好吧,是忍心的意思,“好吧,谷醫(yī)生再見?!闭f著起身準(zhǔn)備離開。
谷庭西知道她沒死心,也不知道她接下來還會玩兒什么花樣。但郝冬冬這個人吧,他經(jīng)過短短幾天的接觸便知道,不是個輕易能勸得動的。如果一句輕飄飄的“郝冬冬,你要好好做人”她便能好好做人的話,那就不是郝冬冬了。
他看她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之前喬主任說她家庭條件不好的事,問道,“郝冬冬,你是不是缺錢?”
郝冬冬回頭,疑惑地看著谷庭西,“我不缺錢啊,為什么這么問?”
“嗯?!惫韧ノ鞯貞?yīng)了聲,面上不動聲色地去推換藥車,對郝冬冬說,“你回去吧?!?p> 郝冬冬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外,他的心才稍稍放下,自己這也糊涂了,明明知道她是騙喬主任的話,也還是要拿出來問一問才放心。
推完換藥車回來,他看到了自己桌上那顆仙人掌,怎么看怎么不對勁……看到桌上一小堆刺后,他才恍覺,自己仙人掌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剃了頭”……
……倒霉孩子,手怎么那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