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從地拿著那四平八方的破盤子往井邊走去,將將走近時又想,井這么深,只有一個盤子怎么裝水?!
于是我深思熟慮了片刻,將盤子放到桶里去,再把桶丟下去,這果然是個好辦法,既能打到水,又是用盤子打的。
我正竊喜著自己的聰明,沈裕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聲音不怒而威:“誰準(zhǔn)你耍這等小聰明,來人,幫她把盤子系好了,朕看著她打水!”
那些太衛(wèi)躬腰應(yīng)是,苦著臉就過來七手八腳地把盤子勉強(qiáng)固定起來。
我道了聲謝,拽著那盤子繩子,步伐沉重地往井邊走去。
就當(dāng)是鍛煉身子,母豬還能上樹呢!盤子也能裝滿水缸的!??!
打水還不簡單?!
讓我先看看井水多深!
我探頭往井里看去,然而,這一看可不得了,我只覺得呼吸困難,不可抑制地捂著心口蹲在井邊,盡管我用力捂住了心口,卻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夸張的喘氣。
沈裕似乎看了我好一會,一步步走到我五步外的地方,我沒有抬頭看他,只是聽著語氣,料想他的表情該是憤怒。他冷哼一聲說:“怎么,讓你打個水都這么能裝?”
我想抬頭看他,想讓他離井邊遠(yuǎn)點(diǎn),卻突然沒了力氣,直直往前撲去,后來再發(fā)生什么,我便再也不知曉了……
再醒來時,我躺在冷宮的床榻上,不遠(yuǎn)處的桌上放著一個飯格,該是送飯的宮女來過了。
我坐直起來,眼角的淚就自個兒蜂擁而出,我拿手擦拭了一把,哭有什么用,若什么事都能用哭來解決,那從前受的苦算什么?
我原不過是個寒門秀才的女兒,用父親的話說,我是個可以賣錢的丫頭。
父親言端是鎮(zhèn)上的秀才,對外倒是個瀟灑善良的文人書生,可在內(nèi),他卻是個會虐打妻兒的禽獸,為了自己所謂的功名利祿,他甚至不惜把我賣給當(dāng)?shù)毓倮蠣斪麈摇?p> 所幸那老爺也算挺好,只把我安排了去當(dāng)小姐的丫鬟,后來朝廷規(guī)定各地方官需送一個適齡女兒入宮,官老爺舍不得自己的女兒,我也正好想離開那塊地,便替了那小姐來了。
如今身處冷宮,我又突然想起那里來。至少,我未曾如此無望,若是在家鄉(xiāng),我想逃不過是動動腳就能實(shí)現(xiàn)的事;然而在這皇宮內(nèi),我除了身不由己,卻再也沒有其他辦法。
就像井里泡得發(fā)白的那個女子,她便是這冷宮的上一個主人吧……
只是一想起來,我忍不住一陣惡心,那實(shí)在難以想象的恐怖。
良久,我掙扎著要走下床榻去,只是一想到那張蒼白浮腫的臉,我又忍不住一陣惡心,縮回被窩中一動不敢動,只覺得脊背發(fā)涼,像是有人爬上撫摸我的背一般。
外邊天有些蒙蒙亮,大概是寅時末了,這個點(diǎn),就算是鬼怪,也該回地府了吧?!
我壯著膽走下床去,揭開飯格一看,竟是些精致的糕點(diǎn)和小粥!
我難不成是還在夢里?
洗把臉認(rèn)清一下冷宮的飯菜吧!
說起來,我想象力也忒好了,竟然能幻想出這么漂亮的糕點(diǎn)!
都怪我平時太小看自己!
一番洗漱過后,我才神色凝重,雙手小心翼翼地揭開飯格:這是今天一天的飯菜,要珍惜!要愛惜!
咿呀!
我楞楞地看著那些精致的糕點(diǎn)和竟然還冒著熱氣的小粥,好半天,我狠手?jǐn)Q了自己一把。
疼!
是真疼!
這是真的!
我不僅沒被賜死,還意外得了好吃的飯菜!
等等!
還沒死?飯菜?!
這怕不是我最后一餐吧?!
不過也還行,到底來說,王上也厚道了些,給的飲食一看就有心,那死不死的也無所謂啦,我這人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王上可真是個好王上!
我坐下來,大口咬小口嚼,吃著這輩子都不曾享用過的美味佳肴,然后搬著凳子端坐在菜地邊,等人來賜死我。
如今不過卯時二刻,早朝應(yīng)該還沒有結(jié)束,我還可以看看朝陽看看菜地……可惜了沈念華的期待,怕是沒法教他種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應(yīng)該是來傳話賜死我的太衛(wèi)吧。
我回眸看去,來人迎著光,眉眼溫和帶笑,是個姑娘都要看得發(fā)呆。
好吧,我大概是個男子!
“沈祁?!”我楞楞地看著他,突然又笑了:“死在你手中也還不錯嘛!”
沈祁愣了一下,一臉莫名地望著我說道:“什么死在我手里?言月你又冒什么毛???”
我看他還懵懂的模樣,便跟他解釋道:“昨日四皇子在我這傷著了,王上就罰我打井水,結(jié)果井水沒打成我倒是先倒下了,今早醒來就看到王上賜給我的最后一餐,所以我出來等……”
沈祁一臉憋笑的模樣,問道:“你說皇兄賜了你一餐,是為了要今日賜死你?”
我點(diǎn)點(diǎn)頭,回問道:“難道不是?”
沈祁又問道:“那你現(xiàn)在搬個凳子坐這邊,是在等死?”
我再度點(diǎn)頭,心里暗想沈祁不會是個傻子,連這個都得多問!
沈祁當(dāng)即哈哈大笑起來,前俯后仰的,半點(diǎn)沒有平日里的溫和王爺形象。
“你笑什么?”我蹙眉看他,這小子,沒見過人等死的?。靠鋸?!
沈祁止不住笑,說道:“沒誰打算賜死你啊,哈哈哈哈哈哈,言月你這人吶,呆就呆嘛,你還搞笑,誰賜死個冷宮妃子會想著給個最后一餐?”
我看著他笑嫖了的嘴臉,有些木楞地問道:“所以我不會死?”
沈祁恢復(fù)了溫和的模樣,信步走過來,笑道:“若是你真要被賜死,我大概就不會空手來了,我會給你帶倆烏雞,給你臨死前補(bǔ)一補(bǔ),省得到了閻王殿被嫌太瘦打回來了!”
“所以你還是希望我直接去閻王殿一趟然后別回來了?”我偏頭看他,人模人樣的好家伙,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他也偏頭看我,笑著說道:“畢竟你被賜死了,尸身肯定也會被毀掉,與其讓你被打回來變成孤魂的餓死鬼,倒不如干脆讓你走個痛快!”
“話是這個理,就是不好聽!”我嫌棄地別開頭去,專心看我的菜地。
“到底是聊得來的好友,不好聽你也聽著吧!”
“所以你真的空手來了?”
沈祁似乎沒料到我這么問,反應(yīng)了一會才道:“那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