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里也沒有藏身的地方啊。”我苦惱地說道。
“當然不會有?!本Y軍立刻接上我的話。
當然不會嗎……他一直在這工作、生活,的確是有說出這個定論的十足把握。
“接下來呢?去哪?南邊是我們來的地方,別墅北邊有個后山,西邊好像也是沙灘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辈粌H井禮軍贊揚鐘今成,一旁的張兼穩(wěn)也投出“士別三日,刮目相待”的眼神。
“我和小羅之前走過?!彼⒉幌虢璐苏宫F(xiàn)自己有什么過人之處。
“先去南邊看看,”井禮軍說道,“我?guī)Я诉@個?!彼麖目诖锬贸鲆粋€紅色的瓶罐。
“這是?”
“速噴漆,”他解釋道,“在沙灘上弄一個‘SOS’——你們知道吧?”
沒想到這個保安想得這么周到。不過也是,他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就算遇見再怎么緊急地情況,都能冷靜地處理,前瞻后顧,思維縝密,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炮火之中活下。包括現(xiàn)在,我們沒法和外界聯(lián)絡,來接我們的船還有五天才來,用顯眼的紅色在沙灘上噴出救助信號——這是個絕佳的主意。
“知道?!睆埣娣€(wěn)代我們回答了。
“那就先去那里吧,說不定能正好碰到來船。”井禮軍這樣說著,馬上又遲疑起來,“不過我在島上這么多年,很少見到有其他船只過來的——總是先噴好再說吧。”
“嗯?!蔽彝猓恢焙紒y想不如早點擼起袖子做實事。
這個島嶼并不大,但由于天氣過熱,這兩地之間也沒有直接的道路,我們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才到沙灘,這樣稍微估算一下,從東邊到南邊有兩公里左右的距離。
井禮軍很快就把“SOS”噴好在沙灘上,雖然不斷打來的潮水很可能會把這些玩意給弄亂,但我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總不能讓這些潮汐別上岸吧。
“好!”井禮軍拍拍手,他的運動鞋上已經(jīng)沾滿了沙子。
“西邊沒有什么山洞之類的嗎?”我問。
別墅在島中,有一定的高度,南邊是平緩向上的坡,而西邊——從大陽臺看去,那片區(qū)域還比較陡峭,我合理地猜測,那個峭壁之下,應該會或多或少有幾個山洞。
“有兩個,走?!本Y軍說,“不過……你們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們跟著他,從南邊直接沿海岸線向西走去,沒過一會兒,就看到前方有一個巨大的石山,山上長滿墨綠的苔蘚植物,在太陽的直射下有些泛黃。井禮軍走在前頭,一只腳踩在石山的根部,向我們介紹?!罢麄€西面都被山圍住了,這里是一道石山,如果想要越過這里,”他爬上石山,踩了踩地上的青苔,然后抬起腳,“就會這樣。”
我們湊上前,上面是個很明顯的運動鞋鞋印。
“大家可以四處看看有沒有這種印記?!?p> 答案是沒有。
整個石山和青苔融為一體,綠色和灰色連貫著綿延不絕,一直延伸到高處。
“西邊的這個沙灘,被月牙狀的東西圍住,這邊是石山,北面又和山丘相接,如果要藏在西邊的洞穴里,也只能從北邊下來?!?p> “嗯?!本Y軍滿臉的細胞都在說:你們不要后悔。
之后我們就跟著他去了北邊。
從北邊下到西邊的沙灘要比想象中困難很多,雖然我憑借別墅一覽眾山小的高度觀察過這個島嶼,但正真切身經(jīng)歷后才發(fā)現(xiàn),這趟下坡的路途是在坎坷。
因為土壤比較松軟,我們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井禮軍說他在這這么多年,就下去過三次。第一次是初次登島,別人帶他來熟悉環(huán)境;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前幾年閑來無事,當做鍛煉身體。
“這可是命懸一線的鍛煉。”鐘今成是唯一敢在下山時和井禮軍搭話的人。我和張兼穩(wěn)都氣喘吁吁地尋找下一個落腳點、然后是再下一個……我的雙手抓住扎根于地的植物莖葉,但也不敢把一切重心都放在那上。有次我就差點被這些脆弱的家伙害了——它被我給扯斷,我滑了一跤,好在我反應快,那一瞬間我立刻把手插入泥中,深深扒住泥里的根系,身邊的幾塊小石子因為我的大動作而滾滾落下,我望著還有幾十米才能到的地面,驚出一聲冷汗。
汗水和泥巴浸濕了我的衣服,米色變成了土黃,在太陽下被燒得火紅。上面還沾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蟲子,有些順著我的汗跡往腦袋上爬。
我現(xiàn)在完全不認為,麥強會藏在這種地方——他沒有任何這樣做的理由。
至少我是不知道。
我在下山時,還煞有其事地觀察了張兼穩(wěn)和鐘今成的表情。
張兼穩(wěn)正一心一意地想著如何安全下山,同時臉上有些懊悔,應該是在想自己為什么要跟著鐘今成趟這趟渾水,他看起來對麥強為什么消失的原因毫不知情?;叵胨麄冊谏詈凸ぷ髦?,關系并不是非常密切——當然也說不上壞,就是普普通通的同事情誼。
至于我們這位領頭的“福爾摩斯”,他游刃有余些,身上的肌肉可不是充氣而來的,他的力量足夠支撐他做其他的事情:和井禮軍了解情況,觀察四周的環(huán)境。他不像是知情人,只是一個對案件有極大好奇心的偵探。
跟我一副德行,只不過他毫無掩飾自己這個性格的意圖。在這點上,他比我坦蕩多了。
終于下了山,腳踩細軟的沙地,劫后余生的錯覺在侵擾我的大腦。
“就在前面?!本Y軍拍拍身上的泥塊和昆蟲。我們也一樣。稍作整理后,便跟著他向西邊沙灘走去。
兩個洞穴,一個在底部,比較??;另一個在斷壁中層,除非有攀巖工具,否則沒法上去。
我們湊到下面的那個小洞穴前。
光滑的石緣看起來已經(jīng)被海水洗禮過多年,沒有一點鋒利的凸起,就像有人曾孜孜不倦地打磨過。
這個洞只有大概一米五的高度,非常的狹窄,只比肩寬多上十厘米左右。我雖然沒有什么幽閉恐懼癥,但讓一個正常的人躲藏在這種地方……一想到如此,我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洞內的石地上鋪滿細沙,是曾經(jīng)留下的,沒有任何有人進來過的痕跡,倒是有一些蜘蛛借此為巢。
我們都失望地搖搖頭。
不止失望,如果這里都沒有找到麥強,那壁爐里那個無法指認的尸體……
我驚駭?shù)貒@息一聲。
“沒有其他地方嗎?”張兼穩(wěn)無聊地扔著石塊,大海的嘩嘩聲就在我們身旁。
井禮軍筆挺地站在沙灘上,這樣的姿勢放在現(xiàn)在,讓我覺得格外不合時宜?!熬褪1鄙胶箢^了?!?p> “如果麥子有意避開我們呢?”張兼穩(wěn)提出一個新的假設,他抬起頭指著我們方才下來的地方,“他說不定正躲在那些樹叢里,看著我們在這個危險的地方上上下下,心里開心得不行。”
我也抬頭看去,沒有任何動靜。
蟬鳴還在耳旁,海水拍岸的聲音依舊。
“先到這吧,肚子都餓了,下午再去北山?!睆埣娣€(wěn)詢問我們。
我的肚子早就叫喚了。
其他人也同意。
下山比上山難。這句話說得不錯,雖然是原路返回,但上山的用時要少上許多,而且也再那么提心吊膽,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上山就好了。
我們沿著蜿蜒地小道走回別墅,人們早就焦急地在等待我們。
“怎么樣?”老板看到我們,連忙走上前,急切地詢問結果。
“東西南都看過了,就差北山,那個山丘后頭?!辩娊癯刹林埂?p> “老板,讓他們先去洗個走吧,一冷一熱,會感冒的?!标愐磺呓ㄗh。
“也是,快去,你們的吃的已經(jīng)弄好了,我們吃過了?!?p> 我看向餐桌,只有四個位置擺放餐具,其他的已經(jīng)被王婆收走了。
我們上樓,回到各自的房間,井禮軍則在一樓——工人居所也有洗澡的地方。
我打開房門,里頭沒有異樣。
洗完澡后,我們在一樓大廳集合了,眾人圍坐在餐桌上,聽我們講述方才的發(fā)現(xiàn)。這讓我很不自在,我們幾人像是動物園的猴子,供人觀賞。
“麥子還沒找到啊……”田適謙喝著茶,有些心神不寧。
“還有北邊?!惫嵝?。
“小羅,我有個問題,”老板開口了,“我聽你們一直說去找麥強,難道那個尸體不是他的嗎?”
我愣住了。
我在那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尋找麥強的依據(jù)是,壁爐里的尸體是一具無法辨別身份的尸體,而麥強正好在尸體發(fā)現(xiàn)的前夕消失,正式長期看推理小說的慣性,讓我自然地下一個定論——這具尸體不是麥強的。
可誰說這是小說了?這是真實世界,沒有那么多一如既往的詭計。
島上只有十三個人,而現(xiàn)在少了一個活人,多了一具尸體——
“等等?!蔽蚁氲搅艘患芸植赖氖虑?。
眾人不解的看著我,好像在問我為什么不回答老板的問題。
“怎么了?”鐘今成詫異地看著我。
“那個尸體,不會是管理員兒子的吧?”我說出這句話,大腦已經(jīng)嗡地發(fā)出巨響,一陣電麻感穿過我的身體。
大廳還能隱約聽到外面那片不絕于耳的蟬鳴。
這并非不可能,島上就十三個活人,現(xiàn)在麥強消失,只剩十二個,那個尸體看似是麥強的,但……但島上還有第十四人?。∧莻€在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去的李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