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晟安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自認為自己并不是自戀,牧之待他是不同的,這不是他自作多情的想法。他也清楚小姑娘懵懂的好感支撐不了多遠,不過沒關系,反正他喜歡牧之,他可以來引導這段關系。不過卻著實沒想過這懵懂的好感微薄至此。
原本聽了季叔平說牧之接了她導師的電話,二話不說把Kayla晾下轉(zhuǎn)身就跑了,他只覺得小姑娘不懂行業(yè)規(guī)矩。再加上這姑娘的優(yōu)點就在這里——一旦是她的正經(jīng)事,她就會全力以赴,不會為其他的誘惑讓步,等她進入行業(yè),成為她的工作后,就不會再了。
Kayla不是小氣的人,他替牧之好好安撫就是了??墒情e談中唐嘉嘉提到,牧之的導師想帶她出國,而且她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唐嘉嘉的字里行間,完全沒有牧之猶豫過別的選擇的意思,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給牧之發(fā)出過的邀請。
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當然是知道很多人的“考慮一下”意思是我知道了,別再說了,只是沒想到牧之給他的也是這樣的敷衍。
不過想想也是,他煩躁的想:如果現(xiàn)在有個關系還行但不算熟的人跟他說,別干編劇了,來我們公司朝九晚五吧,他也是內(nèi)心翻個白眼,表面誠懇的說,好的,我會認真考慮的。他所有的自信無非來源于,認為自己在牧之的心里比重很高,有一定的影響力。如果這些不成立,那也無非就是“不好意思直接駁實習上很照顧自己的前輩面子”的事。
以前是他太自信,如果早一點跟這位牧之的同學聊上兩句,那種因為自己喜歡人家,而翻來覆去怎么看怎么覺得人家也喜歡自己的心理暗示就會不攻自破吧。
這樣胡亂想著,一不小心就開到了牧之的學校附近。其時正值晚飯時分,來來往往的車輛讓他一時不好調(diào)頭,排著堵了很久,看見附近恰巧空出來一個停車位,索性停下隨便走走。
校門并不是什么高層建筑,但是名校的校門經(jīng)由大家設計,很有蒼勁巍峨任重道遠的感覺。顏晟安站在正門前看了有一會兒,也不知道自己是看出了什么,突然釋然。人都是選擇對自己最好的,誰能為誰負責呢?他就算是刷臉把牧之拉到同一個行業(yè),將來她如果不順不開心,自己真的能擔的起么?選擇行業(yè)雖然說不上是一生的大事,但就像是選擇另一半一樣,總得講究你情我愿才圓滿。
顏晟安平時并不吸煙,這時候突然覺得內(nèi)心涌上一股癮頭。反正現(xiàn)在的車流量要出去還要有一會兒,就干脆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一包好了——就是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時候通知自己,她要出國了呢?或者……她覺得這種事實在是沒必要跟這個實習里關系不錯的前輩說一嘴?
他心不在焉的想著,路過了好幾個便利店也沒有進去,走著走著就拐進一條小巷。這巷子雖小,看著比起正門更加熱鬧,許多的小攤支起來,各種食物的香氣雜而不亂的漂浮在空氣中。沒來由的,他又覺得,這也很好,再高的天賦進入了娛樂圈也說不好會被名利迷了眼,這里就很好。一墻之隔外面市井繁華,里面清風朗月,互通有無,互相來往。牧之很適合這樣里,她那樣的姑娘,好像那晚那樣清澈明亮的笑容正應該在樣的環(huán)境,不用擔心任何的暈染。
便利店還沒找到,他先看到了一個賣棉花糖的小攤,一群孩子圍在那里,吃著看著。這場景自帶了現(xiàn)在并不屬于他的歡樂和一絲絲似有若無的甜,于是心中一動也加入排隊的行列。
“給女朋友買呀?”攤主笑著問。
顏晟安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問他:“能做個顏色復雜點的么?”
“好嘞!”
不多時他便獲得了一個花里胡哨的棉花糖,糖絲軟綿綿的一層層套上去,看著叫人欣喜。舉著這糖,他隨著人流瞎走,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買什么,也不記得原本想要轉(zhuǎn)一下就回去這件事。就這樣跟著大家從一個小門進入了校園。
這所學校他從前讀書的時候也來過幾次,這么多年過去了,很多建筑都有了變化,但大體的布局還是沒有變。他瞇著眼睛瞧了會兒,就向著牧之的實驗室到宿舍那條路走去,反正來都來了,走走也好。
他的心里有許多種想法,不過這么大的人了,自己也傾向于把那些皆大歡喜,各人得宜的擺到臺面上來。
天悶到了極致,一絲風也沒有,天色更是陰暗像是誰的臭臉。要下雨了吧,顏晟安嘆口氣,走到中途又改變主意往校門口返,就這樣不期然的看到了牧之。
她孤零零的坐在人工湖旁邊的長椅上,對著人工湖發(fā)呆。從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側(cè)臉,要哭不哭的一張臉,臉色比昨天生病了還要差,明明沒有風,溫度也不算低,卻覺得她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如果說從前的趙牧之是簡單生動,什么表情什么心思看她的臉看她會說話的眼睛都一清二楚,那么現(xiàn)在的牧之沒有什么表情,也看不清她的眼睛,但那姿態(tài)把她的難過表達的更加直接了當。
顏晟安一下子就忘了他剛剛想了什么,想通了什么,趕緊趕了過去。
“牧之?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牧之茫然的抬頭看了他好半天,才好像認出他是誰:“顏老師?你怎么來了?找我么?”她一點動的精氣神都沒有,完全支撐不起自己站起身。
“你先說你怎么了?”顏晟安在她的身邊坐下,關切的問。
牧之低下頭猶豫了會兒:“對不起顏老師……我不大想說?!?p> 剛從導師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她確實非常想跟誰說說話,想聽聽別人怎么看,最好能告訴她自己哪里做錯了。
她當時覺得自己突然遲鈍又愚蠢,沒法思考,要借助別人才能真正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這個時間媽媽在忙,爸爸更不用說,唐嘉嘉在幫她收拾殘局,據(jù)說顏老師還去了,沒見到她很失望。她一遍遍翻著通訊錄,終于確定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她訴說,幫她解惑。
那一刻真是難受極了,不知該如何排解,這都是她自以為漂亮成功的二十來年積攢下來的,一遇到點風浪只能獨自困守。
不過也是,孟師姐那么慘烈的離開了,她做的對與不對,剩下的只是嘲諷,誰能真的為她難過?連自己也并沒有。那么現(xiàn)在自己這點小事又能算什么,說出去也不過是徒增別人背后不知怎樣的談資。
她坐在這里對著完全不美觀的臟臭湖水發(fā)呆,胡思亂想的方向全朝著負面的奔去,這一坐也不知道是有多久。
直到顏老師叫了她。
可是到顏老師問她時,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說了。這件事千頭萬緒,卻又很清楚明白,差不多的道理顏老師早就告訴過她——沒有人想做一個壞人,只是各自立場,不能讓對方如意而已。即便是添上自己的情緒宣泄一番,也不過是自己單方面的跟顏老師控訴別人,對他對自己都沒有什么意思,只讓自己在顏老師面前顯得可憐卑微又無趣。
她不敢抬頭,怕顏老師看到自己眼里噙著的淚水,也不敢想自己這樣多么失禮,更沒心思跟顏老師解釋今天她的臨陣離開。
見到他以后,她倒是更肯定了自己方方面面都很失敗。
“暫時不想說也沒關系,給?!?p> 牧之看著他遞過來的棉花糖,突然想起一開始認識的那個顏老師,他就是這樣,從不叫人尷尬,也沒讓誰為難過,點到即止,但是十足溫柔善良。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自己都沒有預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