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明歷十二年,李六郎年十六,剛從外地求學(xué)歸來。哪知剛回這十陵府,便聽得街坊鄰居們說自己父親被貪污十萬官銀,被巡撫大人給收監(jiān)了。
李六郎自是不信的,父親一向清廉,怎會貪墨官銀,定是有人陷害。于是他四處搜集證據(jù),四處求助,都無人肯出頭重查這個案子。
事情很快便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當(dāng)今圣上皇上最恨貪污之人,聽聞此信,勃然大怒。當(dāng)即下令,翌日午時三刻將李知府處斬。
原本處斬李知府,李家其余老小還可活。可那李夫人與李知府恩愛數(shù)十年,二人感情十分深厚,自李知府被斬后,李夫人數(shù)日滴水不進,顆粒不沾,相思成疾。短短兩月就病逝了。
處理完母親的后事,李六郎本欲帶著爺爺奶奶離開十陵府,日后有機會再慢慢查證??删驮谀且蝗照頄|西時,李六郎在府中竟發(fā)現(xiàn)了李知府留在書房抽屜里的血書。上寫著他記錄了哪些官員近年所犯何罪的信件所放之地。
于是李六郎拿著這血書去找巡撫大人,企圖讓他拿出那些信件,替父親查出背后陷害之人。他想只要找到信件,一一查證信中那些官員,總會查出是誰陷害父親的。
可最終,李六郎并未等來翻案的那一日,只等來了一群暗衛(wèi)的暗殺。
幸得他在外學(xué)了一身本領(lǐng),才不至于被殺害,可他的爺爺奶奶卻為了替他擋刀,慘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這世間,只剩他一人了??戳烁赣H那些信件,發(fā)現(xiàn)朝中竟有如此多的蛀蟲,他深感翻案無望。萬念俱灰之下,他只求一死。
就在那日他在家中自裁之時,卻有兩人偷摸進了屋。
只聽一人說,“這李知府真是不識抬舉,若他能聽了我家老爺?shù)脑?,同意將那些私貨給批了,偷偷地運出去,就什么事也沒有了?!?p> 另有一人說,“可不是嗎,不知這世道做個清廉的官還有什么意義,看他入獄那天,可曾有一人站出來幫他說話?不都是只顧自己么!”
“誰說不是呢,平日里他也沒少幫這些老百姓,誰又幫他了呢?”
“還是別說了,快些找老爺要的東西吧,巡撫大人說了,這李倬晟拿了血書找他,說是有好些官員的把柄都在家中的信件里。要是找不到,咱們老爺可沒好果子吃,那咱們?nèi)兆痈缓眠^了……”
“是呀,快些找,這屋子黑燈瞎火,瘆人的慌?!?p> 李六郎聽了這二人的對話,摸著胸前的信件,心中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自己被人暗殺的原因。想不到自己竟求錯了人,巡撫大人竟也與人勾結(jié),想不到父親一生為人正直,做官也力求節(jié)儉公正,竟是死于貪墨的罪名之下。更想不到,那狗皇帝竟聽信讒言,錯殺忠臣!
他帶著心中的滿腔怒火,將那二人擒拿在地,將劍抵住二人的脖子,問,“你們家老爺是誰?”
那二人沒想到李六郎還活著,這么些天不見人外出,只以為他也被暗殺在家中了。沒想到他還活著。
那二人嚇得一個勁兒求饒,說,“我們只是替人辦事啊,李公子饒命,我們也是不得已。”
李六郎蹲下身來瞧著二人膽小的模樣,咬牙切齒地問,“你們老爺?shù)降资钦l?說!”
那二人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看到李六郎臉上斜長的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心中一怔,顫巍巍地說,“我家老爺是錢信禮,錢員外?!?p> 李六郎聽了二人的話,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子,說,“這里面是五十兩銀子,你們就此離開十陵府吧,再也別回來了?!?p> 二人接過銀錢,磕頭道謝,“感謝公子饒我們二人性命,若以后他鄉(xiāng)相遇,我們二人能幫上公子的,定當(dāng)相助!”
李六郎將劍插入地上,轉(zhuǎn)身背對著二人,說,“走吧,別等我后悔?!?p> 第二日夜里,李六郎偷偷潛入錢員外家中,本想抓住他,嚇唬嚇唬,要他做個人證,還自己父親一個清白??梢估餄撊脲X府才發(fā)現(xiàn),錢家數(shù)十口人早已被人殺害,死狀可怖,從被害者身上的刀口來看,兇手的刀法與那日暗殺他的人手法如出一轍。
李六郎心中最后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明白,這世間不是所有的官都是好官。
為官者想要獨善其身,只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遲早有一日,他們會聯(lián)合起來將你拔盡,不留一絲根系。而這背后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僅憑他一人,根本無力撼動。
李六郎再沒了生的希望,跪在院中,等待著衙差們的到來……他知道,有人等著他來背鍋。
果然不久,便有衙差們來將他當(dāng)做兇手押入大牢。
案子還未結(jié)束,巡撫大人便被召回京城。林知府便接任了知府一職。
他本不愿做官,只想在這十陵府好好與妻兒過完這一生。但皇上只讓他在京城與十陵府選擇。
留在京城必定紛擾不斷,在十陵府早已生活習(xí)慣的他,不愿遷移,于是只得答應(yīng)了皇帝的要求,留在十陵府,做個小小的知府。
剛上任便是這樣一樁大案,他看了整個案件記錄,發(fā)現(xiàn)這其中證據(jù)鏈缺失,殺人動機也不足,本不能結(jié)案,上頭卻一直有人對他施壓,要他處死李六郎,盡快結(jié)案。
但林知府不愿錯殺無辜,不過一時也找不到完全證明他清白的證據(jù)。于是他頂住上頭的施壓,日日去牢中開導(dǎo)李六郎,企圖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入獄以來,李六郎始終一言不發(fā),那時的他,只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當(dāng)官的都不是好人。
但有一日,他聽聞牢中有人說起林知府的事,得知他從前是一位和父親一樣清正廉潔的好官,只因不愿與那些人同流合污,遂辭官回了十陵府。而現(xiàn)今父親遭人所害,又出了錢員外一家這樣的命案,那些貪生之人并不愿來此上任,便有人向皇上舉薦林知府,皇上便威逼他就任了此官職。
李六郎了解到了林知府的為人后,便不再對他的勸慰十分抗拒了。當(dāng)林知府再次來找他時,李六郎終于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他,還將父親留下的那些證據(jù)記錄一并給了林知府,他期望,林知府有一日能幫父親洗刷冤屈。
林知府聽了李六郎的話,十分痛心。但也知自己能力有限,只說自己會盡力保住他,對于翻案一事,自己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fàn)窟B太廣,即便是真的查出了什么,皇上也不一定會動這些人,畢竟朝廷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不是自己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的。
李六郎心中也明白林知府所言不假,但他還是很感激,百姓有這樣一名官員也是百姓之福。只是他也勸告林知府,不可與上頭那些人硬來,畢竟自己父親便是前車之鑒。
林知府見李六郎經(jīng)歷了那樣殘酷之事,心中卻還記掛他的安危,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保住這孩子。
可最終上頭施壓太嚴重,他只得下令處死李六郎。不過在處斬當(dāng)日,他私下找人換了一名死囚頂上,就此換下了李六郎。
從此,十陵府便沒了李倬晟,只有惡霸李六郎了。人們都只當(dāng)李知府獨子李倬晟死在了刑場。只當(dāng)那兩件大案后的第二年,從外地來了個樣貌丑陋,兇狠無比的李六郎。
除了林知府,和當(dāng)日兩位換人的衙差,再無人知曉這一場偷梁換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