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梅在傅青若略顯冷厲的語氣中很快鎮(zhèn)定下來,又聽傅青若道:“叫奶娘好生安撫蹊哥兒,別讓他出屋子?!?p> “是?!毙旅芬娝撊醯臄[手,立刻小跑著去吩咐眾人。
很快院子里忙亂起來,于婆子、劉婆子是兩位產(chǎn)婆,已住在府中多時,就待傅青若發(fā)動時大顯身手。
早知道傅青若準備充分,此時她們倒也不顯慌亂,只是在看到傅青若流了那許多血后,兩人頓時驚的說不出話來。
但是傅青若卻冷靜的可怕,沒有喊叫,更沒有呼痛,而且一直保持神志清明,只是這孩子到底還差著月份,產(chǎn)婦又失血太多,所以整個過程折騰的狠,直鬧了兩天三夜,孩子才在黎明時分發(fā)出第一聲啼哭。
兩位穩(wěn)婆縱使經(jīng)驗豐富,這番下來也受驚不小,直呼去了半條命。
憑著一口氣硬撐到底的傅青若聽到后,唇角勾了勾,接著便陷入了黑暗。
誰知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天后,傅青若得知自己因生產(chǎn)傷了身子,怕是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幾年。
整個傅宅人仰馬翻的鬧騰,直到孩子辦完百日宴,傅青若才靜下心坐在書桌前,打開了那封早被拆開的信,大概這已是燕九容在世上最后的痕跡。
吾愛阿若:
賦別離于昔日,楊柳依依,數(shù)景物于今晨,蒹葭采采。
某,常思及,卿之堅,當(dāng)風(fēng)采如舊,憐,某憂思,病入膏肓。
今將赴死,心若止水,塵世萬千業(yè)障,獨留卿一人爾……
猶憶白首之約否?
罷矣。
黃泉路漫,某獨赴也。
唯愿卿卿,前塵忘盡,歡顏如舊。
羞啟齒,祈某之身死,償卿怨由,可否?
于某之燕氏一族……求一線生機。
愚兄
九容絕筆
書信很短,可是傅青若偏偏從那些有些模糊的字里行間看到了燕九容的情義,他說他死前只記得她,他以死求她莫要對燕家趕盡殺絕,給他的族人留一線生機……
傅青若笑了,極盡譏諷嘲弄。
燕九容,你錯了。
你若活著,阿若不會對燕家趕盡殺絕;你若死了,阿若只想讓整個燕家陪葬!
怎么辦?
于是在傅青若誕下麟兒的第四個月,她如愿以償?shù)氖盏搅宋耗璧南ⅰ鲁伞?p> 事成,燕家倒了。
傅青若一身縞素,懷抱嬰孩,獨自走在燕家大宅的廢墟上,淚如雨下。
爹、娘、小弟,傅家一門一百三十九口……
阿若為你們報仇了!
你們聽到了么?看到了么?
阿若,終于報仇了!
女子和嬰孩的哭聲,在寂寥的深夜,傳出去很遠……很遠……
地神懸在半空,血色的瞳注視著傅青若,看她哭的聲嘶力竭,看她一夜青絲變?nèi)A發(fā),最后看她再也支撐不住倒下的瞬間閃身將她攬進懷中……
這段記憶,甚苦。
他想,人間至苦,大概就是如此了。
這些年來,她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終是一無所有。
她卻誑騙自己,以為養(yǎng)了兩個孩子,就有了家,多么可笑。
多么可笑……
傅青若大病一場,昏迷中她一直聽見有人喚她:“娘親……娘親……”就這么一聲聲的終于將她喚醒了。
又躺了兩月有余,傅青若才堪堪能下地行走,只是一頭緞子般的青絲,摻了大半的華發(fā),想來,終是養(yǎng)不好了。
傅青蘋望著她的頭發(fā)直皺眉:“你這頭發(fā)……”
傅青若勾起一絲清淡的笑意:“大夫說,產(chǎn)后氣血虧虛的厲害,血氣供不上,才會如此,想來多養(yǎng)養(yǎng),會好的?!?p> 傅青蘋點頭,道:“阿慕尋了一株三百年的何首烏,成了人形的,說是給我備著,以防以后……我覺得你如今能用到,便帶來了?!闭f著叫小婢捧了錦盒給傅青若看。
傅青若示意新梅收好,笑道:“這原是姐夫待姐姐的心意,姐姐卻一心念著我這個妹妹,倒辜負了姐夫的一片心?!?p> 傅青蘋雙頰緋紅,嗔道:“你這是稍好點就來打趣你姐姐了?!?p> 傅青若也笑,只是眸光沉沉,再無星月。
傅青蘋又坐了片刻,逗著已滿半歲的傅晨安,不覺感嘆道:“安哥兒甚肖其父?!?p> 傅青若只清淺的笑了笑。
傅青蘋略感訕訕,頓覺無趣,起身告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