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人在西城郊巡視了一圈。
在這期間,她和林悅瑩之間就像隔上了層層迷霧,通過林悅瑩種種不自在的表現(xiàn),她知道了霽影的那番話絕非虛言。
再加上在茶樓意外得知了那樣的真相,林悅瑩的情緒簡直跌倒谷底,更沒精力向她解釋什么。
一下午,她和林悅瑩都心不在焉,全靠霽影帶著她們走街串巷,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謝絕了隊友的晚飯邀請,獨自回到房間,癱倒在床上。
知道林悅瑩是帶著別有用心接近她,心里居然有了一種久違的失落感。她暗暗自嘲,責(zé)備自己,這種事應(yīng)該早就習(xí)慣了,為何還會動容于別人的善意之下?
還有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霽影,絕對不要再跟他接觸了!
早知道她還是一人一組了,真是自尋煩惱……
夜里她失眠了,直至后半夜才恍惚睡去,結(jié)果方入辰時就醒了。吃完早餐后,她沒有去門口集合,打算回房間里睡回籠覺,結(jié)果卻被一個小弟子攔住了。
“時姑娘,欒長老有請?!?p> 欒長老?原以為會再過幾日才找她的,沒想到欒長老和柳護法效率如此高,這么快就說動其他巫族的人了。
時無一打起精神,跟著小弟子一路穿行。
“小友,請問這是要出府嗎?”
“嗯,要去城主府,欒長老和柳護法都在?!毙〉茏硬槐安豢旱鼗卮?。
門口早就停著一輛馬車,時無一還遇到了正要出行的林悅瑩和霽影,雙方皆是一愣,她微微點頭示好,隨后目不斜視地上了馬車。
小弟子同她一起上了車,坐到側(cè)旁,端正好坐姿,眼觀鼻鼻觀心。時無一也很識時務(wù)地沒有多問,觀望起窗外的街景。
城主府格外氣派,金光燦燦的,從遠(yuǎn)處看就像是一座金山,猝然聳立與市中。
下了馬車,六個仆人齊齊涌上,圍在他們四周,熱情地引路,一路上為她們介紹祈陵城的各種特色。
小弟子哪里受過這種禮遇,一改氣定神閑,變得局促不安。
時無一看出他的不適,便向仆人們說道:“想必城主也等了很久了,各位還請安心帶路?!?p> 沒有仆人比城主府的仆人更會聽懂弦外之音,于是一干人皆停止了滔滔不絕。
小弟子驚訝地抬頭,飛快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來到主院大廳,她看到那個大腹便便、穿金戴銀、氣質(zhì)浮夸的人,一眼就認(rèn)定他一定是這里的主人。
大廳里果然不止欒長老和柳護法,除開城主,還有三名沒見過的人,從他們身上不同顏色的披風(fēng)來看,應(yīng)該是來自其他巫族。
時無一認(rèn)了認(rèn),紅色披風(fēng)的是火巫,棕色披風(fēng)的是地巫,紫色披風(fēng)的是雷巫,再加上木巫,沒想到七大古巫中超過一半都聚集在此。
從時無一進來的那一刻,堂內(nèi)的氣氛突然凝固。
“哼,居然真把巫鬼帶來,簡直胡鬧!”身穿紅色披風(fēng)、留著八字胡子的中年人毫不避諱,率先發(fā)難。
她視若無睹,也不做聲,就堂而皇之地站著,沒有一點怯色。
“身為巫者,竟然與巫鬼合作,真是天大的笑話!”沒有得到反應(yīng),這人越說越來勁,好在一旁有人出聲打斷了他。
“潘護法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也無法改變了?!鄙砼厣L(fēng)、瘦高瘦高的中年人走上前。
“元護法說的是。木巫這么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潘護法先別急?!迸峙值某侵鞔蛑鴪A場,向欒長老和柳護法不斷投去眼神示意,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地巫與木巫因共同守護大祁山脈,聯(lián)系向來緊密,所以元護法的態(tài)度算是這三人中最和善的。
“欒長老,柳護法,杉族主的意思我能理解,但之前從未有過與巫鬼合作的先例?!?p> “之前也沒出現(xiàn)過狂暴巫者啊?!睍r無一看似無心地插了句嘴,換來潘護法的一記眼刀。
元護法看了眼時無一,頷首道:“的確。不過與你合作,我們古巫一脈將面臨天下人的質(zhì)疑和考驗,稍有紕漏,將被釘上恥辱柱,淪為笑柄。”
“我同意。”紫色披風(fēng)的女人點點頭,看向欒長老和柳護法的目光都是滿滿的嘲諷,“欒禾,虧你還是參與過戰(zhàn)爭的人,沒想到你也跟著木巫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胡鬧?!?p> 在座的人都知道她嘴里“乳臭未干的小子”說得是杉洋,比起其他巫族族長,杉洋確實不夠分量,老族主退位突然,這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
“我看根本就不需要討論。”潘護法渾身上下殺氣滿滿,“直接殺了她,以絕后患?!?p> 欒長老和柳護法雖都不是話多之人,但都是硬脾氣,而且他們是帶著囑托來的,即使心里再怎么不贊同,那也是自己的族長,怎容得其他族人詆毀?
“大、大家都冷靜冷靜!”城主滿頭冷汗,左右為難。
這一觸即發(fā)之時,一個嘲弄的笑聲乍然打破了緊繃,眾人皆蹙起眉頭。
“唉,怪不得這些年新巫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連我這個常年不出山的人都知道‘新巫’的存在?!睍r無一抬頭,目光在所有人臉上環(huán)顧了一圈。
“你們就甘心作新巫的影子,甚至被其取代嗎?”
在暗梅山谷時,昭杏就沒少跟她普及新巫,她自然也知道古巫和新巫之間一直存在的軟競爭關(guān)系。
“這和巫鬼有關(guān)嗎?”即使是好脾氣的元護法,也露出薄怒之色。時無一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古、新之間的競爭,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緊張。
不過越緊張越好,她就是想利用這層關(guān)系,爭取一個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下心中的波瀾,這才不急不緩開口。
“鬼、巫大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巫族好不容易在人間積累不少聲望,新巫就是借助了這層聲望來裝飾自己,發(fā)展勢力。而這么多年以來,古巫都一直活在過去的榮光中,自認(rèn)高人一等,目空一世。實際上,在大部分人眼里,早已只識新巫而不知古巫了?!?p> “你少在這胡說八道!”潘護法忍不住打斷她,攥緊拳頭,好似下一刻就要揮向她。
時無一不理,看向主座上的人,道:“城主大人,這次事件,你應(yīng)該是先向新巫求助了吧?求助無果,才調(diào)頭轉(zhuǎn)向古巫。”
“這……”面對時無一突如其來的提問,城主一驚,目光四處游離,支支吾吾的樣子簡直就不打自招。
“城主大人,你只能管住自己府內(nèi)的人,卻堵不了城內(nèi)百姓的悠悠之口啊?!睍r無一順便說明了一下意外得知這件事情的經(jīng)過,原來昨天在茶樓的時候,正好聽到了幾位客人在討論此事,林悅瑩還為此失魂落魄了一下午。
但弟子畢竟是弟子,傷心過后也只能依照族里的要求去完成任務(wù),而現(xiàn)在在堂內(nèi)的各大族長老、護法可就不一樣了,掌權(quán)之人對他人的看法會更加敏感。
此時,城主在各種責(zé)備、憤怒的眼刀之下,已經(jīng)快抬不起頭了,心里祈禱時無一不要再多嘴。
“各位前輩也不必過于責(zé)備,畢竟對普通人而言,新巫和古巫可沒那么大區(qū)別,既然都是巫族,為何要舍近求遠(yuǎn)呢?”
她的話尖銳露骨,脈絡(luò)清晰,將古巫一派最不愿面對的問題直接挑明。在場的巫者們心中各種情緒翻涌,卻找不到發(fā)泄口。
“新巫勢頭日漸強勁,若古巫還畏手畏腳,如何能奪回局面?倒不如把這次狂暴巫者的事件,作為一次轉(zhuǎn)機。”
元護法沉吟片刻,蹙眉問,“此話怎講?”
這次,沒有人再打斷他,無論是長老護法還是城主,都默不作聲,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