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鎮(zhèn)的這位沈先生很神秘!
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籍貫,所有有關(guān)他的傳說都不過是以訛傳訛,真實性無處可考!
多年前,衣衫襤褸的沈先生到了東昌府城外。
他被打殘了一條腿,病怏怏地半躺在一艘南返的貨船上。
船在大碼頭靠了岸,船主和幾個伙計要上岸吃飯。
他們吃飽喝足以后,剔著牙重新回到船上,結(jié)果和饑腸轆轆的沈先生吵吵了起來。
“船老大,登船時咱們講的清清楚楚,我給你們的船資里有飯錢,為什么你們都吃飽了,沒有我吃的?”
“奶奶的,你想得倒美!可憐巴巴地幾兩銀子,一路帶你到杭州,你竟然還想讓老子管飯!”
“船老大,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如果登船前你覺著銀子少,為什么還要把我抬到你的船上?”
“少廢話,想吃飯自己掏錢,我發(fā)發(fā)善心,讓兄弟們給你上岸買就是了,不再掙你這個窮鬼的錢?!?p> 沈先生怒了,橫眉立目地跟船老大吵了起來。
船主這邊人多,而且個個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條。這些人買賣順利的時候是商人,買賣不順的時候殺人越貨的事兒都干得出來。
沈先生不過是個身體單薄的讀書人,孤人一身且又身受重傷。
雙方實力高下立判,力量對比明顯不在一個等量級。
但是吵起架來,沈先生卻不以為懼,頗有以一敵十的勁頭。
他怒罵圓睜,如同嘶吼的獅子一樣戰(zhàn)斗力十足。
“爾等刁民不守信用,登船前說好的價錢,哪里有隨便價錢的道理……”
沈先生這張嘴簡直是為罵人而生的。
沈先生罵起人來,如同江水泛濫氣勢恢宏,黃河決口一般波瀾壯闊。不僅如此,人家罵人引經(jīng)據(jù)典,不帶半個臟字,語句也絕不重復(fù),對偶排比不缺,明喻暗喻都有,當(dāng)年諸葛武侯罵死王朗也不過如此。
沿河兩岸的很多百姓有幸見證了沈先生驚天地泣鬼神的罵人才能,圍觀的讀書人都不由地贊不絕口,紛紛豎起大拇指來稱贊沈先生學(xué)問淵博,沒有點學(xué)問達(dá)不到如此之高的罵人境界。
但是沈先生忽略了一個問題:與他對罵的是斗大的字不是一筐的莽夫。
雞同鴨講,沈先生那出神入化的罵人技藝在他們看來不過是笑話而已。
沈先生信奉的游戲規(guī)則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而他們尊崇的暴力最強者說了算。
等沈先生罵累了,為首的船老大冷笑了兩聲,然后挽起袖子,攥緊拳頭,先打了沈先生幾拳。
沈先生被打得口鼻流血,但是統(tǒng)計學(xué)罵。
船老大揮了揮手,吩咐幾個手下說:“給我狠狠地揍!”
幾個手下將沈先生圍在中間,叮叮咣咣暴打一頓。
他們一邊打一邊問:“瘸子,服不服?”
沈先生也真是條漢子,被這些人打得遍體鱗傷,非但不求饒,反倒罵得更厲害了。
“汝等豬狗之徒,東廠那些閹貨都奈何老夫不得,錦衣衛(wèi)我都不怕,爾等算是神馬東西!有種你們再用點力,有種你們殺了老夫……”
打了半天,沈先生被打得遍體鱗傷,但是他愣是沒說一句軟話。
面對這樣的滾刀肉,船老大恨得牙根癢癢。
最后他們將被半死不活的沈先生抬起來,然后象丟死狗一樣把他從船上扔到岸邊,然后催促著纖夫們拉著船一路往南行。
沈先生昏死在岸邊,象灘爛泥一樣躺在岸邊,一動不動。
河邊綢緞鋪子里的曾掌柜覺著沈先生怪可憐,他也非常佩服沈先生的才華,沒有才華會怎么能有這么牛叉的罵人能力?
這么一個有才華,并且性格倔強的人死了怪可惜,于是曾掌柜吩咐店里的伙計將他抬到店里。
“掌柜的,惹這麻煩干啥?如果他死在咱們店里,你可是要吃官司的!”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放心,吃了官司不然你等承擔(dān)。”
伙計們將沈先生抬進來,曾掌柜又找來郎中給他醫(yī)治。
沈先生命大,身上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在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了一圈,愣是活過來了。
等沈先生病好以后,曾先生問他家鄉(xiāng)何處,姓氏名誰,他只是說自己是南方人,姓沈,別的一概不說。
曾掌柜倒也沒跟他計較,他掏錢給沈先生做了兩身體面衣服,沈先生先前穿的衣服已經(jīng)被那幾個人給撕扯成破條子了,然后曾掌柜又拿出十幾兩銀子給他當(dāng)盤纏,準(zhǔn)備打發(fā)他回南方。
沈先生是個天生的犟種!
曾先生如此仁義,他始終都梗著脖子沒說出來一個“謝”字,直到
曾先生遞給他銀子的時候,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唉,曾掌柜,大恩不敢言謝,大明朝皇帝信任宦官重用小人,想不到嘉靖這個混蛋治理的天下還有你這樣的好人哇……”
曾掌柜聽到這里差點沒嚇?biāo)馈?p> 有人在自己店鋪里公然咒罵當(dāng)今皇上,如果傳到官府,再給自己安上個謀逆罪名,到時候非得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不可。
曾掌柜趕緊跑到門口看了看,幸虧沒有人聽見。
“沈先生,拜托您老人家管好這種嘴,你可以罵天罵地,千萬別罵皇帝!”
沈先生聽到這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出門準(zhǔn)備回鄉(xiāng)。
剛走出門口又嚎啕大哭起來。
“唉,當(dāng)年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離開京城當(dāng)官,家鄉(xiāng)父老都認(rèn)為我是個人物,如今實在是無顏回家鄉(xiāng)了?!?p> “沈先生,如果不愿意回鄉(xiāng),可以留下來?!?p> “唉,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留在這里又有何用?”
“我家是曾家鎮(zhèn)的,鎮(zhèn)上子弟缺一個好先生,先生如不嫌棄,就去我們鎮(zhèn)上設(shè)館教書吧?!?p> 沈先生雖然倔強得如同驢子一樣,但是如今已經(jīng)末路窮途,最后只得點頭同意。
曾掌柜介紹沈先生到了曾家鎮(zhèn)。
曾掌柜的老家距離東昌府城二十里遠(yuǎn),鎮(zhèn)子上的多數(shù)人家都姓曾,沈先生便留下來教書了,靠著學(xué)生的束脩過活。
后來有些消息靈通的人說:人家沈先生那可是大有來頭的,他是正德年間的狀元,入過翰林院,在流落到東昌府之前,一直在京城做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