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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第六十二章

覆長生 微云疏影 2109 2019-10-19 12:00:00

  殷姮這個問題,提得非常微妙。

  她其實并不知道紅衣男子奪舍的標準,可她卻不能表現出來。

  一旦對方發(fā)現她信息缺失到幾乎一無所知的地步,真話中混雜假話蒙蔽她,就成了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所以,殷姮表現得非常平靜,既像是好奇地隨口一問,又像意味深長地試探。

  紅衣男子有一瞬的猶豫。

  倘若說殷姮對超凡世界的不了解,來自長生種們的避世隱居,那紅衣男子的劣勢就在于他多年來困在辰山,與目不識丁的礦工為伴。別說世界變成怎樣,就是樊郡之外,他都一無所知。

  這等情況下,若要比誰更吃虧,難說;可要問誰更急,不是一目了然嗎?

  紅衣男子實在不敢賭殷姮到底知道多少,一是因為他很虛弱,與殷姮交手必輸無疑,不敢冒險去欺騙、激怒對方;二便是,縱然在他那個時代,也沒見過像殷姮這樣,年紀這么小,實力卻這么強的。

  他忍不住想,殷姮真沒有師傅,或者家學淵源嗎?

  正因為紅衣男子底氣不如殷姮足,故他猶豫片刻后,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此子既是吾血脈后裔,又意志堅定。死去之后,生機可停留七日,堪為奪舍的最佳人選?!?p>  殷姮若有所悟。

  她之前就注意到,先王殷楚故去的第七個晚上,生機才徹底散去。但來到安南縣后,她也見過不少人死去,別說七天,生機一天都沒留足的大有人在。

  當時,殷姮就猜測,生機的殘留長短,與人的潛質和意志都有關系。

  殷楚雖然病弱,卻是心性剛毅之輩,目標明確,臨終之時又有遺憾未盡,故生機鎖在體內的時間長一些。

  至于安南縣的奴隸們,許多都只是庸庸碌碌地活著,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妻兒,沒有目標,更沒有未來可言,對生和死都麻木了,體內生機自然散得快。

  紅衣男子的回答,不過是證實了殷姮的想法而已。

  但很快,殷姮就注意到了另一個關鍵。

  紅衣男子的潛臺詞就是,奪舍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可能需要好幾天。這個時間內,被奪的那具軀體生機不能散,否則就會失敗。

  可殷姮記得很清楚,那只怪物一擊不成,第二次是等到第七天晚上才來的。

  這是否證明,對方比紅衣男子更強?

  殷姮思考片刻,又問:“若只是血裔即可,放眼整個辰縣,有多少你不可奪舍之人?難不成這么漫長的時間里,就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她之所以這么說,完全是在賭。

  紅衣男子一看見她來了,立刻就要弄死奪舍對象,冒著被她發(fā)現的危險也要完成奪舍,顯然有他的急迫性所在。

  殷姮想知道原因。

  當然,她很清楚,正面問,人家未必會說真話,只能靠詐。

  不管紅衣男子是怎么從人變成山神的,觀他氣度,生前必定是個大人物,要么很強,要么地位很高,或者二者兼有。

  所以殷姮就賭他子嗣眾多,枝繁葉茂,經歷多年,血脈早融入大地。就像東方六國的世家,族譜一拿出來,個個血脈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時期。

  紅衣男子顯而易見地陷入了掙扎之中,久久不語。

  他越是如此,殷姮就越知這個問題果然很關鍵。

  看見殷姮沒有動搖的意思,一直等著他回答,最后,紅衣男子還是嘆了一聲,無奈道:“唯有辰國遺民,吾才能奪舍?!?p>  得到這個答案的那一刻,殷姮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她之前就在苦苦思索,人究竟如何才能變成山神,又為什么,眼前的紅衣男子虛弱到都快要潰散了,卻還能保持神志清醒。

  這與殷姮之前了解到的情況嚴重不符。

  長生種的虛弱一定伴隨著瘋狂與墮落,這是無可回避的事實。

  岷山山神的隕落令岷山主峰瘴氣彌漫,周邊的山谷都寸草不生;

  羌水水神雖然尚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卻也處于半混沌狀態(tài),為了保住自身實力,不惜發(fā)動洪水,戕害人命,染上無數業(yè)力;

  紅衣男子與辰山相連,憑什么可以幸免?

  但現在,殷姮終于明白了,紅衣男子是利用辰山的靈氣,以及辰國的氣運,用某種儀式結合在一起,生生造出來的神。

  與其說他是辰山山神,倒不如說是“辰山與辰國之神”。

  所以,辰國在,紅衣男子就在,而辰國亡了,紅衣男子的力量就不可逆地,一日比一日弱。

  殷姮雖然不大清楚,“辰國遺民”的標準到底是什么,血脈?祭祀?某種傳統(tǒng)或者習俗?

  但聽見“血裔”二字,再想想當年那只猙獰的怪物,她不由暗想,難道幕后黑手竟是昭國的某位先王不成?

  這也不無可能。

  試想一下,當一位君王的生命走到盡頭時,突然知道,有一種方式可以讓自己獲得更長的生命,更強的力量,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比如終生不得離開某地,外貌會畸形變異,等等。

  又有多少人可以拒絕這個誘惑?

  殷姮的心緒變得有些復雜。

  殷氏王族的先祖可能淪為怪物,并不會激起殷姮心中任何波瀾,因為她對殷氏王族沒有任何歸屬感,就和聽外人的事情差不多。

  可她不知道殷長嬴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么想法。

  奈何此事干系實在太大,她非但不能瞞,還得盡快寫信回去,事無巨細地告訴殷長嬴。

  沒辦法,只要一想到昭國每年都要舉行的祭天、祭祖等活動,殷姮就頭皮發(fā)麻——你怎么知道你祭祀的老祖宗是不是還活著,已經變成了貪婪的怪物,等待奪你的舍?而每年的祭祀,就是對方定位你的方式?

  種種念頭,在殷姮心中不過一閃而過,她的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紅衣男子。

  殷姮知道,紅衣男子在等著她問,人類到底怎么樣才能變成山神。

  畢竟,就算她猜到了原理,也不知道具體儀式。只要她感興趣,一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整個過程。

  偏偏殷姮對“長生”毫無興趣,因為對她來說,一旦回家,悠長的壽命就唾手可得,不需要再花力氣去追求,甚至走偏門。

  故她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問:“我聽說,人類中曾有個強者,名為姬青陽,他的結局如何?是否也變成了山神或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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