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九個女孩子,早已經死去。
分食了鳳凰內丹之后,她們本可以成為妖鬼,卻選擇了放棄。
所有人心里,都懷抱著“萬一有一天,鳳凰還能回來”的希望。
假如她們真瓜分掉了鳳凰的力量,成了九座山的妖鬼,鳳凰就真回不來了。
為了那一分渺茫的希望,她們并沒有吸納鳳凰內丹,反而將這九份內丹完好無損地保存在自己的體內,成為半人半妖鬼的存在,并一直在尋找讓鳳凰內丹重聚,令鳳凰復蘇的方法。
只可惜,直到死,她們都沒能找到。
臨死之前,她們選好九個女孩子,將鳳凰的內丹連同自己的記憶,一并傳遞給繼承人。
初代族長強大的精神力,無比坎坷的遭遇,過于激烈的情緒,輕易就能將尚且年幼的繼承人同化,讓她們認為,那也是自己的遭遇。
由于鳳凰內丹的聯(lián)系,內丹的持有者心靈相通,相貌也會越來越相似,最后成為九個外貌一般無二,內心能感應到彼此情緒的人。
九嶷部落的族長之位,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世世代代傳遞。
千萬年的繁衍生息,部落中的每個女子,體內都流淌著或多或少的鳳凰之力,嚴格來說,算是人與妖鬼的后裔。
為了掩蓋這個秘密,防止外人覬覦鳳凰的內丹,九嶷部落嚴格禁止外人進入。
外人一旦進來,不管是什么原因,基本就不可能出去,只能死在這里。
想到九嶷部落的過往,殷姮輕嘆一聲,也沒把這些告訴少君,只是輕聲問:“九嶷族長有其他的入夢之法嗎?”
“有啊,還不止一種。”少君的神色輕松了些許,“不管能不能成,總要試試吧?”
但……
這不是現(xiàn)實,只是夢?。?p> 就算你在夢中知曉九嶷部落能夠幫到你,現(xiàn)實中也……
殷姮不知該說什么好,卻聽見少君問:“你來自后世的哪里?”
“雍州?!?p> “那你怎么會到荊州來?”
殷姮簡略地說:“后世的制度和現(xiàn)在稍有差距,你們是部落為主,我們則以國家為單位,但戰(zhàn)爭是不會變的。我之所以中‘蒼梧之夢’,就是因為,我的國家對占據荊州的國家,發(fā)動了滅國之戰(zhàn),我也到了前線?!?p> “從雍州打到荊州?你的國家豈不是占領了半壁江山?”
“快一統(tǒng)天下了?!?p> “是嗎?”少君笑了起來,“真了不起?。 ?p> 殷姮不說話。
見她情緒低落,少君又問:“我見你對帝江和姜重黎頗為熟悉,他們活到了后世嗎?或者,他們中的某一個,曾在史書留下光輝的一筆?”
“我也不清楚,他們是否還活著?!币髪従彽?,“在我們的歷史中,他們是明君,是賢王,無論哪個國家,年年都要像祭祀三皇一樣祭祀他們。但我見過帝江的長子,以妖鬼之身,活到后世。至于他們……只能說,不在這片土地上了,誰知道真假呢?”
少君聞言,輕笑道:“那他們可真是太狂妄了,居然認為自己能與天地和太陽媲美?!?p> 雖沒說出任何譏諷的話語,眉宇間也不帶半點嘲弄,笑意都十分輕松,殷姮卻聽得出,少君壓根就看不上這等行為。
區(qū)區(qū)人力,無論再怎么強盛,又如何能與天皇(天)、地皇(地)和泰皇(太陽)相比呢?
殷姮心想,那你是沒見過殷長贏,他將來可是要自稱皇帝的。
“怎么了?”少君見殷姮神色古怪,頓時想到一種可能,“你兄長也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嗎?”
“他……”殷姮嘆道,“差不多吧?”
“那我收回之前的話?!鄙倬p聲道,“與這樣的人相處,哪怕是骨肉至親,也會很累?!?p> 殷姮沉默半晌,才道:“在我們那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人生下來就是國君,有人生下來就是貴族,也有人生下來就是庶民、仆人、奴隸?!?p> 少君的理解能力十分出色,稍微代換一下,便問:“所以,你的兄長,也是你的君王?”
“嗯?!?p> 想到殷姮就一個哥哥,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少君心里大概有數(shù)了,卻還是要確認一下:“同齡人呢?”
“身份有別,她們在我面前,就算不討好逢迎,也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一句話,就令我不開心?!币髪p嘆道,“我不愿見到她們絞盡腦汁,只為討我一笑,就從來不和她們接觸。她們輕松,我也自在?!?p> 現(xiàn)在還好,有個衛(wèi)沂之,稍微能說一兩句真心話。
換做以前,她能和誰說?殷長贏嗎?
少君并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雙手交疊,托著后腦,悠然道:“像今天這樣,坐在山頂,與人自由自在地說話,也是我從未想過的場景?!?p> 她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一個能說知心話的人。
他亦然。
“假如我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肯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币髪肓讼耄旨由弦痪?,“但你估計和我這個兄長合不來?!?p> 少君無奈地笑了。
知曉殷姮的兄長是一國之君后,不必她細說,他都能猜到一個強權、強勢又強大的君王,究竟是什么樣。
雖然這么一來,免去了“入贅到底能不能行”的煩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他竟有些不高興了。
片刻的沉默后,殷姮就聽見少君說:“其實,有件事,我雖沒騙你,卻也沒說實話?!?p> “嗯?”
“就算是我們這個時代,人也是有名字的?!鄙倬粗鴿u漸落下的夕陽,神色有些惆悵,“不是每個人都強到能占據一塊領地,一條河流。但只要有父有母,總會有個乳名?!?p> “否則,孩子若是丟了,父母還能對著樹林、山谷、草原大喊,‘喂,那個誰,你在哪兒,快快回家’嗎?”
殷姮想象著那個場景,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
她靜靜地望著少君,就看見少君也側過身來,望著看著她,眼中不見惆悵,只有一種早已接受事實的淡然:“可我卻沒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