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衣不知道左柸如何與官府打交道將此事擺平的,她只知道自己恨死了宋家姐妹。即便初臨是自愿同宋西原救人的,即便他甘愿為護宋西原而死。
她日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初臨已被焚燒成一抔骨灰,她就抱著那只小罐子發(fā)呆。
兄弟之死于仇水而言,悲涼且突然,有如扯心般的激痛難言,又覺幾分荒唐??裳垡婓靡氯绱祟j唐度日,他必須面上強裝無甚大礙。
文希擔心這兩人再熬出病來,忙著照顧夏叢的同時還要掛心看著他們。
左柸不想竺衣拖垮了身體,頻頻來瑾園看她。他來時絕不在她面前提及宋氏一字。
文??吹贸鰜恚f主對竺衣用情已非同一般。入夜為她沐浴,文希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了她,希望頹靡的人能有點朝氣。
但竺衣以為那僅是左柸在為兩姐妹的事感到愧疚罷了。
最初,宋西原自覺無顏面對竺衣,沒有現(xiàn)身。但初臨畢竟為她而死,良心難安的數(shù)日折磨后,她還是忍不住前去瑾園登門致歉。
竺衣已經(jīng)憔悴了許多,宋西原的出現(xiàn)只會徒增她的憎惡。
難以從失去至親的傷痛里走出來的人說話十分不客氣,她說:“你別裝內(nèi)疚了,如果當真內(nèi)疚,救宋冬晨那日你就不該來。”她看著宋西原依舊美艷的面容,咬牙切齒,“你好妹妹一心要害我們,你又怎么有臉來求我們幫忙找她的?她犯渾做了齷齪下賤事,卻讓我哥哥赴死收場,真是太惡心了?!?p> 宋西原垂著頭,無法辯駁。她想補償些什么,可竺衣看著她只覺得礙眼,逐漸不耐煩。
她低聲下氣的道歉言辭沒有一句能讓人產(chǎn)生心軟之意,竺衣不想再聽,便起身離開,“對了,我哥哥臨死前可沒有再提到你半句,多謝你的薄情,讓他至死終于放下了可悲的單相思?!?p> 說這番話,好似在為初臨扳回一局,盡管她知道他們輸?shù)脧氐住?p> 宋西原低落地回了遙案莊,宋冬晨見她臉色難看,道了一句:“跟那西離女道什么歉,又不是我們殺的人?!彼挝髟勓詺獾靡徽茡澰诿妹媚樕稀K味课匚嬷?,怔怔看她,過后喘著氣跑開了。
次日,慕沉昜又來接人,宋西原仍決心要同盛留白走。因朝中突發(fā)要事,慕沉昜不得不先回去,留了線人繼續(xù)盯守遙案莊。
千城已轉涼,滿園銀杏又染黃。
竺衣想起初來那一年,尋風苑的銀杏便是這樣好看。當時她不愿意讓人清掃落葉,如今反倒親自拿起掃帚,同文希幾人一起清掃瑾園。
左柸見她氣色慢慢轉好,一顆心總算稍稍放下了。他過來時,常見她在照顧不省人事的夏叢。她不嫌臟累,他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她。
將死之人,萬萬救不回來的。倘若夏姑娘一死,她許是立即就走……
男人苦笑了下,因果輪轉,總算是他不舍了。
眾人都在平靜等待一件事的結束一般,這種詭異的平靜中,早有人為拉一人隕落而埋下了伏筆。
任誰也想不到,事態(tài)怎么會發(fā)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十一月下旬,別城有書院出了狀況,老夫子進莊匯報,左柸便沒空再去瑾園。當月底是他的生辰,他特意提前兩日書信一封,邀竺衣在生辰日當天去城中品茶散心。
宋冬晨日日偷窺著男人的動向,她趁此攔截了送信的下人,強橫命其去皎月齋清掃院落。小廝擺不脫她的刁難,轉身將信拿給另一人去送,宋冬晨見他走開,又攔住了那人,不滿地道:“掃個院子不過兩盞茶的工夫,何需托你跑一趟?信拿來,我扔給他,讓他自己送去!”
這信便順利落在了她手上。
信上內(nèi)容極簡,不過是單獨與竺衣相會……
她知道左柸不讓竺衣在那日進莊來,是免得竺衣看到她們姐妹而受刺激。
愈是這樣特殊對待西離女,她愈痛恨。
信中最為重要的信息便是“申初”、“芒下茶樓”。窺信者嘴角得意地一挑,心道不枉她此前多日去書廂混的日子。
每日對著左柸的字跡研究臨摹,她也算學到了。是以當下她精心地另寫一份,將“申初”改為“未初”,兩份字跡別無二致。
看那小廝掃完了,她走過去把假信一遞,“日頭還早,自己送去。同樣都是下人,你還指使別人了……”
當竺衣收到信時,也沒瞧出異常,默默點頭應了。
見下人回來復命,宋冬晨在暗中偷笑。次日,她進城尋覓目標。
十一月三十一日,將近未時,竺衣出了門。仇水知她是與左柸見面,便沒跟著。
當她到了芒下茶樓,左右未瞧見遙案莊的人,就先進去等著。一位儀表堂堂的公子迎面走來,叫了聲“竺小娘子”,竺衣沒有理會,那人再叫一聲,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對方確認就是她,風流倜儻一笑,健步上前,拿折扇一擋,佯裝調(diào)情,卻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只片刻,被刺激氣味毒到的竺衣軟軟滑倒。這人收了扇子抱起她,對一旁疑惑的人謙和地解釋自家小娘子身子孱弱,便由后門走了。
恰好避開了隱在外候著的暗影。
這一約,賠付了竺衣一生。
她被疼醒時,身上的男人正在馳騁,忘情呼喝。腦中許久的空白,直到聽見房中還有另一個男人在抱怨,她去看那人,竟被哀怨地怒視著。
沉淪的人不忘去哄他,語氣寵溺,極為不堪。
他們說什么?
他們說:“放心,小爺最中意的人還是你……”
“你記著跟她只是一夜露水,而我才是你的心尖肉!”
“自然,小爺多疼你?!?p> ……
龍陽癖……
分清狀況的她一聲尖叫,聲音凄厲,陌生至極,她雙手被綁著,男人嫌她吵,捂住她的嘴加快了動作……
竺衣不知道錯在什么地方了,只是赴個約,為何會這樣?
莊里的宋冬晨算著時辰,忽然大笑開,一度笑到落淚。
宋西原聽清了她嘴里的話,不可置信地問:“你在說什么?!”
宋冬晨笑得腹痛,“她毀了哈哈哈哈!竺衣這個賤人終于毀了!你不知道吧姐姐,我找的可是龍陽癖的人去毀她哈哈哈哈哈哈……”
宋西原看著眼前瘋癲的人,驚得捂嘴后退。她反應過來時,急忙喚下人去找左柸。
彼時已是未正,左柸方出了莊,卻見師喬慌張追上來失控地大喊著去救人。
去救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