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要早知如今的下場,絕不會急不可耐的跑出去找人,他一個人往后院去,一抬眼就看到小廝在那兒偷懶,正趴在亭子里呼呼大睡。
楊俊上前就是一腳,小廝居然順勢斜躺在地上繼續(xù)睡,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廝的耳后似乎有東西,整個人已經(jīng)昏迷……
楊俊心中暗叫不好,趕緊往柴房那邊跑去,果然撞見自己父親手下的人,正扶著白永年準備從后門離去,楊俊登時勃然大怒,剛要張嘴喊,就被人如法炮制的賞了一支冰涼的銀針!
銀針貼著耳后的薄肉,瞬間令人神昏。
后來的事兒,楊俊自然是都不記得了,鐘逸塵放出向天,趕著馬車悄然離去,一路上所過之處都是紹興最為繁華之地,白永年就在那時下了馬車,跟著一家藥鋪掌柜出了城。
等楊家夫人發(fā)現(xiàn)兒子不見了時,鐘逸塵已經(jīng)在龍泉山的農(nóng)莊里,正準備用一杯冷茶潑醒那個混球!
“出來吧,前半夜凍著,后半夜躲著,這么大精神頭,小心自己閉著眼撞到門框上去!”
鐘逸塵話音剛落,沐清就推開門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繃著一張冷臉,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看上去有點冷酷,可鐘逸塵卻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她氣笑了,
“你擺著張臭臉跟過來,是在擔(dān)心你白哥和蕓娘?”
沐清點頭,突然很鄭重的對他說,“鐘逸塵,正式收我做徒弟,教我吧!”
鐘逸塵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茶杯,輕笑道:“小貓崽子,沒大沒小的叫誰呢,鐘逸塵也是你叫的?想拜師,那你得先奉茶!”
沒等沐清皺眉,楊俊那廝居然自己醒了,發(fā)現(xiàn)全身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立馬鬼嚎了起來,
“媽呀!打劫了,救命啊!”剛嚎了一嗓子又被人潑了一臉的冷茶,凍得臉上的橫肉直打哆嗦,
看他那副慫樣,沐清忍不住冷笑:“閉嘴吧,賊喊捉賊,你把我白哥藏哪兒了?”
楊俊這才回過神來,尋著聲音看到一位比白永年還要俊美許多的少年,正死死的盯著自己,而自己身旁居然坐著一位標致的不像話的公子,他當(dāng)下咽了口口水,活絡(luò)了過來,
“??!???你的白哥?”他用自己的豬腦子大概分析了一下,這兩個少年一定都是眼前這位公子的人,趕緊低頭連連認錯,
“這位小爺,我真不知道小白他已經(jīng)有主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私下帶回那位小哥的事,家父一直十分生氣,現(xiàn)在小白他肯定被我家那個老東西抓走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要你們肯放我回去,我可以賠給你們銀子,說個價咱們成交好不好?”
“小......小白,是個什么鬼?”
鐘逸塵的臉頓時僵成了一張紙牌,沐清也覺得一陣牙疼!
縱使她知道大明朝崇尚男風(fēng),不管是南京還是北京,南苑一直比青/樓熱鬧的多,可眼前這只狗東西,目色貪婪得盯著鐘逸塵,讓沐清心底激起一陣惡寒,恨不得挖出他那兩只公狗眼,直接踩碎!
“是問你人現(xiàn)在在那兒?你在這兒裝傻不說實話是吧,你真不知道,白家為何突然成了朝廷的欽犯?”鐘逸塵瞅了眼一直安靜不語的吳瑕,那漢子立馬拎起身旁的燒火棍,狠狠抽在了楊俊的屁股上。
“??!大爺饒命,別打別打,好漢、好漢你聽我說完,聽我說,那些事好像都是英宗皇帝時候的舊賬,宮里頭發(fā)出話,家父不過是據(jù)實以稟,白家祖上確實有這把弓箭,我得了消息后正巧撞見白家小哥,干爺爺疼我,讓我?guī)Щ厝ズ煤谜{(diào)教,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說這些都是真的,是真的......”
“調(diào)教你大爺!狗東西!”吳瑕一生氣,手里的棍子沒了輕重,掄手直接砸下去,楊俊登時疼得喘不出氣來,沐清知道他說的多半是實話,不由暗中捏了把冷汗。
看來,楊俊這條狗命暫時是死不了了!
早在三天前,楊主簿就順著李公公的心意,瞞著通判大人,替人家把上書的折子潤色好了,說什么“北方蠻寇流匪,潛入南方匿于民間,野心昭然若揭,今將余匪一并抓獲,按律懲處......”
李公公對此十分滿意,此番江南之行,他不僅賺得盆滿缽圓,還借著白家這件嫁衣,狠狠打擊了暗中與他作對的一幫南方官員,在即將登基的新帝那里樹立起極高的威望。
在大明朝誰人不知,當(dāng)年二十三歲的英宗年輕氣盛,不顧左侍郎于謙的反對,親率五十萬大軍迎戰(zhàn)瓦剌,結(jié)果兵敗被俘,沐清想到這里,看著比平日嚴肅許多的鐘逸塵,突然問道:
“當(dāng)年之所以會戰(zhàn)敗,難道不是因為宦官王振私自擅改了撤退路線,讓五十萬大軍被圍困在土木堡,幾乎絕水而亡?!?p> 鐘逸塵目色深遠,翹起的嘴角盡是譏諷,
“王振,不過是一只慣會討好諂媚的蠢貨,英宗皇帝說東,他連西字怎么寫都不知道!當(dāng)年一役,確實是有人暗中勾結(jié)瓦剌,對方提前得知明軍的主力出征,行陣如蟻,首尾難顧,故意主動撤兵,隱伏塞外?!?p> “大軍節(jié)節(jié)敗退,英宗已有預(yù)感,這才幾次三番更改路線,結(jié)果依然……當(dāng)時瓦剌派出了四路大軍,每路的統(tǒng)領(lǐng)都身配長弓,最厲害的那位脫脫不花可汗,帶著他那把神臂弓一路南下,手中冤魂不計其數(shù)!”
沐清聽到這里,心中有些恍然,“大明朝的士兵已經(jīng)開始配用火銃,即使使用弓箭,也都是比較輕巧的軟弓,可白永年那個二百五,偏就喜歡帶著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那把神臂弓,發(fā)揮的好些,一箭就能射出三百米遠!”
即便如此,當(dāng)年之事早已塵封,僅憑一張弓箭,究竟是誰能在背后興風(fēng)作浪,此事怕是沒那么簡單。
吳瑕看著坐在院中沉思不語的兩個背影,第一次覺得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走吧,”鐘逸塵突然開口,“去看看永年。”
“嗯,”
沐清開始試著信任除赤腳大仙之外的人,放下滿身戒備的滋味,很輕松也很危險,這種冒險有種隱藏的快/感,讓她想要更多的了解眼前這人。
再次來到“石門村”,沐清在心底默念著這三個字,五百年了,原來自己一直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這石門村說好聽點是世外竹園,實際上幾乎是與世隔絕,進村的兩道開山石門中間,僅能容一人一馬通過!好在這里背山臨溪,修竹婆娑,到處都是清泉淙淙,倒是有一派絕美的自然風(fēng)光。
村中偏西處的一戶農(nóng)莊,被人偷換回來的蕓娘,正低頭站在院中無聲啜泣,沐清直到看到跪在衣冠冢前的白永年,才知道白姨原來有這么好聽的一個名字——白小鳳。
她盡量將自己的呼吸壓到了最低,耳邊只能聽到竹林里的陣陣風(fēng)聲,心像是被人撕開了一個口子,絲絲作痛,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很快她就對周圍一無所知。
鐘逸塵沒料到沐清會突然昏倒,想到這丫頭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他忽然記起了什么,直接抱起沐清,略過蕓娘驚慌失措的眼神,向外跑去,丟給吳瑕一句,
“這里沒有藥,快回龍泉山?!?p> 吳瑕從公子的語氣中聽出事情緊急,趕忙將帶來的銀子扔給白永年,快速說道:
“楊家那個畜生還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珍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