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凡人而言,仙人就是天,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在這場請茶風波中,柳無敵的話就有著一言九鼎的份量。
為何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都如此敬畏柳無敵,原因無他,其實他們是在敬畏著柳無敵陸地仙人的身份。
仙人,代表著所有修士渴望達到的被天地認可的地位。
仙人的權(quán)威,是修士們想要獲得的利器。
為何修道?
對于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二妖而言,擺脫大自然界中弱肉強食的輪回,就是他們修道的目的。
而要做到無人敢欺這一點,成為陸地仙人,擁有仙人的權(quán)威,則是最簡單快捷的方式。
在拉賀山脈之中,若是你成為了陸地仙人,那么你便不會再受到妖族血脈上的壓制,就算是拉賀山脈之中的王者一族拉賀巨人也無法命令你做些什么,到達了陸地仙人境界,才真正的獲得了那種不被壓抑的自由。
權(quán)威是秩序,權(quán)威之下是令人束縛的規(guī)則,而權(quán)威之上則意味著自由。
權(quán)威是什么?
它是誅仙四劍,是懸掛在修道之人頭頂?shù)膬雌?,也是修道之人不斷攀爬想要掌握的利器?p> 權(quán)威是深淵,張開血口能夠吞噬一切。
權(quán)威同時也是階梯,修道是階梯之路,權(quán)威是其盡頭的王座。
承認權(quán)威,是在堅定自己所走的道路。
而否定它,則是將自己過往所有的努力都否定得一干二凈,在無視柳無敵的陸地仙人權(quán)威時,二妖會如同信徒失去信仰,修士失去大道,繁花脫樹,游魚離水。
他們修道路上所有的一切會在那一瞬間崩散,道心受損,再也無法向前邁出一步。
在一番天人交戰(zhàn)過后,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相視一眼,達成了統(tǒng)一的默契。
一左一右,取走了兩旁的茶,一飲而盡。
仙茗入喉,頓時有一股沁人心脾芳香充盈口腔,隨著吞咽落肚,茶湯暖流的熱量瞬間溫暖全身四肢百骸,這種感覺,與靈力提升無異。
渾身微微起汗,往日服用各類葷腥靈植的所未能吸收聚集在體內(nèi)的雜質(zhì)由此排出,閉塞毛孔盡散,與天地靈力溝通交互更加緊密。
一杯仙茗飲,喉吻潤,暖軀干,發(fā)輕汗,毛孔散。
說不出的玄妙體驗讓鵟鷹與飛蝗驚訝不已,一陣遲疑不舍后,才緩緩將拿起的茶杯重新放下回自己的位置。
柳無敵接著泡茶,再請茶。
鵟鷹與飛蝗欣喜,這一次動作比上一次迅速熟練很多。
舉杯飲茶,小口慢品,輕啜茶湯。
頓時茶湯的復(fù)雜滋味在口腔中如花綻放,迸散開來。
濃淡,強弱,鮮爽,回甘,身骨,刺激性,收斂性。
第二杯仙茗的滋味與第一杯千差萬別,卻又各具風采。
如果說第一杯品味的是茶湯獨特味道的魅力,那么第二杯給用茶人所帶來的是心境的體驗。
二杯仙茗飲,破孤悶,搜枯腸,肌骨清,通仙靈。
最先征服口腔的,是茶葉中特有的苦澀味道。
苦,不是磨難,不是弊端,相反,它比其他一切味道更能引出之后茶的清香與回甘。
如同紅花需要綠葉襯托,澀澀微苦,成為了點綴茶香的一味重要引子。
也如同修道路上曾經(jīng)遇到過的種種困難,經(jīng)歷過后,它們都成為了‘道’的堅實根基。
苦味最是醒人心。
它的刺激性不比其他任何一種味道弱,從喉嚨穿入身體,藏存于心中孤寂煩悶的情緒瞬間被苦味破穿,潰不成軍。
一路直下,抵達胃腸,如占領(lǐng)城池的大軍,開始大肆搜刮財物。
腹內(nèi)縱有詩書文字五千卷,此刻亦已難尋一字。
無法真切訴說個中滋味。
不過二妖此刻頭腦是十分清醒的,能夠?qū)崒嵲谠诟惺艿较绍梢还闪α吭隗w內(nèi)每一寸肌膚骨頭縫隙上流動,整個身體,仿佛沐浴在清泉之中,不斷有泉水沖刷著身體,把俗世肉身上沾染的泥塵雜質(zhì)通通沖刷干凈。
頓時肌骨清泠,整個人甩脫皮囊的沉重,心境與肉身一同升華。
古時文人所作詩詞無來由地傳入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腦中,即便他們未曾接觸過人族詩詞藝術(shù),卻竟也能感悟其中意境七八。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
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修士出入于仙道,無非求得一個心在自在,天地自由。
泠泠泉水,茶湯沸騰。
檀香燃燃,騰云駕霧。
細品慢品,瑟瑟若塵。
置身仙境,不過如此,如此享受,怎么能一人獨享而不分享給友人呢!
潛移默化間,二妖野獸的本能天性被洗去,人族那些美好的思想文化融入到了他們的道之中。
柳無敵又再次泡茶,請茶。
第三杯仙茗下肚,已然化歌,在九曲十八彎的腸道中發(fā)出宛轉(zhuǎn)悠揚的歌聲。
這一次不再是前面第一次時滋潤身體的溫暖,也不是第二次時苦澀回甘的復(fù)雜享受。
這一次是歷經(jīng)世間滄海桑田變化,品味世間的苦,眾生的苦后心境歸于寧靜的升華。
茶道之圣——陸羽的歌聲飄然而至。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臺。
惟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與世無爭,超然于凡俗外,不爭不搶,不喧不鬧,僅修己心,獨證自道。
也許這就是茶道比起其他門道沒有更加廣泛流傳的原因。
茶道中正平和,讓人不自覺的內(nèi)斂和自省。
修茶道之人,品茗聞香,或怦然悟道,或證在當下,變得靜觀語默,機心無言。
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終于明白,為何擺茶是為了不說話,原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無論是舉手投足間,品茶人都在盡顯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信念,自己的道,內(nèi)斂而不張狂,外行人難窺門道,而內(nèi)行人一看便知優(yōu)與劣。
品茗著柳無敵所沏之茶,便是在感受著柳無敵對于仙道的理解感悟。
三杯仙茗飲,心升華,得門道,謝恩師,靜修行。
清風拂面,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不禁心中高歌。
尋訪仙蹤道何處?
乘此清風欲歸去。
經(jīng)過此番提點,鵟鷹天妖與飛蝗天妖的修為境界都有了明顯的松動,花費幾百年時間都未能前進一步的修道仙途終于出現(xiàn)了明顯的前方痕跡。
化成人形態(tài)的鵟鷹與飛蝗在放下茶杯后,同一時間朝著柳無敵所在的方向作揖一拜。
一拜謝師恩。
傳道授業(yè)解惑之恩,二妖銘記在心,無以言表,唯有一拜。
柳無敵嚴肅的臉上皺紋扭動,展露出微微笑容,輕輕點頭,承下這份感謝。
緊接著便是瀟灑轉(zhuǎn)身,消失在妖族眾妖視野之外。
伴隨著柳無敵這位主角的消失,這場在魏相歡所操控下的獸潮鬧劇終于是落下了帷幕。
拉賀山脈外圍妖獸勢力在這一戰(zhàn)中損兵折將嚴重,八成低階妖獸死在了這場戰(zhàn)爭之中,即便是強如獅虎天妖這樣的強者,也沒能逃過死劫。
由此可見,至少百年之內(nèi),拉賀山脈不會再形成沖擊碎葉城的獸潮。
不過,柳無敵對于這場獸潮有更深刻的看法。
從上一次發(fā)生混亂獸潮到這一次經(jīng)由人操控的秩序獸潮,兩次獸潮無不是在給碎葉城的修士敲響警鐘。
雖然碎葉城是這邊陲之地的人族修士第一大城,不過這都是建立在他們擁有強大修士坐鎮(zhèn)的情況下,才能夠與拉賀山脈妖族一方平起平坐。
如果妖族那邊有更強的修士加入,或者碎葉城這邊戰(zhàn)力減少,這種相互只是小打小鬧不產(chǎn)生終極決戰(zhàn)的平衡狀態(tài)就會被破壞,碎葉城內(nèi)的人們就很可能會面臨滅頂災(zāi)禍。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柳無敵為后來人鋪好了一條比較平坦的路。
“師弟,你看明白了嗎?”望著妖族遠退,消失在山脈盡頭,錢多多向顧冰硯問道。
“兵不血刃!”顧冰硯猛地點了點頭,頓時對柳無敵的看法有了極大的提升。
打仗原來和做生意一樣,打仗是因為利益,而做生意也是因為利益,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可能只在于一個手段激烈程度。
打仗激烈起來,不僅可能會受傷,還可能會死人。
而做生意競爭起來,大家礙于面子,大多只會唇槍舌劍唾沫星子亂飛一番,最激烈也不過動手,很少會鬧出人命。
打仗百戰(zhàn)百勝的人厲害,但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人則是厲害中的厲害。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柳無敵剛才看似普通的請客喝茶,實則是將多種綜合實力糅合在一起,形成了讓這單數(shù)百年的生意順利成交的重要籌碼。
“二大妖族首領(lǐng)和柳城主相比起來,實在是差太多了?!鳖櫛幾屑毣叵胫暗囊磺?,試圖將柳無敵的每一個行為都理解透徹。
顧冰硯邊回想,邊對錢多多錢多多說道:“從一開始,柳城主就沒有想過要對這些妖族大軍下手?!?p> “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嚴肅刻板,不怒自威,是為了增加氣勢。把自己放在了這場交易的最有利位置上?!?p> 錢多多饒有興趣想知道顧冰硯會有怎樣的看法,點了點頭,示意道:“繼續(xù)說下去,柳城主主動與妖族做交易,究竟是想要達到什么目的?!?p> “如果我沒猜錯,柳城主想要從妖族那得到的,是互不侵犯的默契!”顧冰硯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