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著沙灘，不時濺起點點水花。
在被水花濺了滿身后，唐懿添才回過神來，走到他旁邊坐下。
“他們救了你，所以你就加入了研究所？”
“也不全是。”李鶴軒搖頭，“我出國讀的是金融?？墒聦嵣衔也⒉辉趺聪矚g。在研究所養(yǎng)傷的那幾個月，我是真的覺得他們的研究很偉大，給了我們這些普通人第二次生命?！?p> “我親眼看到他們連續(xù)熬夜，為絕癥患者研制新藥；我也親眼看著他們拯救瀕危生物，親自接生新生命。哪怕我只是個旁觀者，從不曾參與其中，我都感受到了那種滿滿的成就感。就好像生命終于有了意義，活著不是為了對抗報復自己的家人！也不只是接受命運的安排！”
“你知道嗎？被異能者殺掉的人里面，有個姓花的研究員，她也是個醫(yī)生。她年輕而美麗，不管對誰都是溫柔而耐心的。因為有她在，護衛(wèi)隊的隊員都不再害怕受傷。因為只要一受傷，住進研究所的病房，她就會給傷員煮很好喝的黃豆豬蹄湯。她會在傷員痛得難以入眠的時候，整夜整夜地唱歌，陪他們說話，聽他們胡侃吹牛，聽他們說出任務時遇到的驚險離奇的故事?！?p> “護衛(wèi)隊出任務中發(fā)生的所有事情，是不允許和研究所以外的人提起的。哪怕是自己的枕邊人。常年朝不保夕的日子，讓他們瘋狂地想要傾訴。而花醫(yī)生，就是他們的最佳聽眾。同一件事情，哪怕他們反復述說多次，花醫(yī)生也都會很認真地聽了一遍又一遍。因為她說，護衛(wèi)隊很辛苦，有他們在，研究員們才能專心研究，救更多的人?！?p> “花醫(yī)生在25歲那年生日許下的愿望，是在28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在她滿28歲的前一個月，我的副手，也就是護衛(wèi)隊的副隊長將她娶回了家。所以她在28歲那年又許下了新的生日愿望，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幸福，在研究所的幫助下，無病無痛，再也不用承受絕癥的折磨?！?p> 說到這里，李鶴軒突然笑了起來。
唐懿添卻莫名的覺得他的笑容瘆得慌，不自在地往遠處挪了挪，輕聲說道：“她是個好人?！?p> “對，她是個好人?！?p> “可就在她許下心愿的第二天，研究所被大批異能者闖入。她在生命的最后，親眼看著她付出全部心血的研究所被毀；看著曾經(jīng)被她悉心照顧過的同事，死在了異能者的屠殺之下；看著她的愛人，戰(zhàn)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是個好人，可異能者殺人卻不管好人壞人。那樣一個救人無數(shù)的，溫柔善良的醫(yī)生，卻救不了自己。她被異能者殺害之后，又被他們一腳踹到了墻角，像是對待一坨垃圾一樣……”
唐懿添猛地站起身，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地揪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李鶴軒卻沒有停下講故事的打算，繼續(xù)說道。
“我們護衛(wèi)隊有一個叫爭光的孩子，才18歲，是烈士之后。原本因為他年齡太小，我們是不允許他加入的?？珊⒆悠饩?，我們不同意他加入，他就每天蹲在研究所附近，只要見到我們出任務，就想方設法地跟著。他年紀雖小，但做什么都喜歡沖在前面。他說他爸給他取這個名字，就是要他為國爭光，他現(xiàn)在不僅要為國爭光，還要為他爸他媽爭光?！?p> “小孩喜歡甜食，每次出任務都會在兜里裝一把糖。要是有誰受傷了，他就會很肉痛地分給那人一顆糖。小孩心性單純，以為自己吃了糖就開心，別人也一樣。被異能者殺死后，我們收拾他的遺物，還從他兜里翻出來一包糖?！?p> “他爸死后，他媽也沒有改嫁，一心撫養(yǎng)孩子，侍奉公婆。他們整個家的希望，都在這個孩子的身上，現(xiàn)在孩子沒了，這個家也就毀了。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去看他媽，還有他們家里的老人一眼?！?p> “還有老吳，我得跟你說說他。他既不是研究員，也不是護衛(wèi)隊的人，他就是一個門衛(wèi)，一個退伍老兵。有一年，他家鄉(xiāng)大地震。他在救災的同時，他的戰(zhàn)友也去了他家救災。只是不幸的是，戰(zhàn)友和他的家人都遇難了。當時是他求戰(zhàn)友去他家救人的，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們?！?p> “他終身未婚，退伍之后，又投入了各種公益救援組織，就為了贖罪。可是，他究竟有什么罪呢？他并沒有做錯任何事?！?p> “后來他成為了我們研究所的門衛(wèi)。每次我們出任務，他都會拉著所有人的手，一一交代，一定要平安回來。說等我們回來，就給我們做他最拿手的烤魚。老吳的烤魚，真的讓人拍案叫絕。每次他這么說，大家就會開玩笑，就算是為了再吃上一口他做的烤魚，都要留著最后一口氣回來。”
“然后等我們做完任何回來的時候，他又會拉著我們每一個人的手，一一清點人數(shù)。熱淚盈眶地說‘回來就好’。要是哪個沒能回來，他就會單獨為那個人烤上一條魚。他沒成家，也沒有孩子，他就將護衛(wèi)隊的每一個年輕人都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天晚上，他看著他的孩子們像牲口一樣，一個個被殘忍屠殺，他絕望地哀嚎，血淚橫流。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血色的眼淚，我……”
“夠了！”
唐懿添捂住了耳朵：“不要再說了?！?p> “為什么不能說？他們原本應該死在他們的戰(zhàn)場上！死得轟轟烈烈！他們是英雄！可結(jié)果呢？他們死在了同事的背叛之下，死在了瘋子的屠戮之下。他們死得不值！”
“是！你們重情重義，覺得殺光研究所的人是為了全天下的異能者報仇！可我們呢？我們就不是人嗎？我們就沒有感情嗎？我們做的一切，難道是為了一己私欲嗎？你可以告訴我嗎？那些被異能者屠殺的研究員和我還得，是真的該死嗎？”
“別說了！別再說了！”唐懿添哆嗦著退了幾步，終于承受不住地，轉(zhuǎn)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