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六月。
這寒暑交替,明晃晃的過了已經(jīng)九年了。
意歡的小身子終于長成了大姑娘,胳膊上的傷也隨著蕪葉的醫(yī)治與自己的自愈能力,恢復成了一朵小花兒的模樣,雖說是塊疤,但卻沒什么不美觀的。
意歡念叨了好幾年的怕破了相,這回也不必擔心了。
草堂還是那草堂,山林里的樹長得郁郁蔥蔥的,被意歡天天拿鞭子抽的那棵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人間疾苦,竟是不長葉兒了。
昨夜三人又喝了大酒,當然,醉的只有意歡一個。
又讓意歡喝酒的原因必定是大事兒,他們準備今日啟程,回秀川了,想想還是有諸多不舍。
這幾年里,蕪葉帶著意歡和子游,幾乎踏遍了鐘黎和南無的每寸土地,南無就還差那座山了,擋在南關的那座山。
唯獨北辰,意歡一直都想去看,蕪葉每次都找各種理由推脫,最后也沒去成。
那朱厭之事進展緩慢,好在意歡和樂南還有幾十年的時間,這幾年也沒聽說有什么大的戰(zhàn)亂,可能還在休養(yǎng)生息,雖說時間充裕但也要盡快了。
“唔……蕪葉……”
在床上打滾的意歡一個沒留神就摔下了床去,沒等到蕪葉的攙扶,意歡揉著眼睛嘟著嘴生悶氣。
“蕪葉?”
“蕪葉?”
連著叫了好幾聲,也沒見有人應聲,意歡這才慌了,著急忙慌的穿好了衣裳,洗了臉,頭發(fā)都沒梳就跑出了廳外。
意歡許是經(jīng)過這山中靈氣的滋養(yǎng),也許是因為她還是個仙子,生的甚是精靈。
膚若凝脂吹彈可破,但這臉沒長成聞容那般清冷的樣子,臉上還有不少肉肉,眉眼可人,眉尾靠下接近眼角處有顆小小的痣,說是淚痣,卻是在眼睛偏上些,一對杏眼笑起來像是那月宮七八日時的樣子,嘴型都是往上揚的,不笑時也都帶著甜味兒,一頭墨發(fā)如綢,披散開來直直到了腰部,太陽底下才能隱隱看見有些發(fā)綠的跡象。
嘛,畢竟還是棵草。
這身材,玲瓏有致,纖腰細腿,皮膚也光滑白嫩,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意歡的上半身。
如何說呢……
少些女人該有的樣子吧……
“蕪葉!”
意歡不喜歡這種惡作劇,自打起床也沒見到子游,怕是又扔下她一個人出去了?
“小姐?”
遠處走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背上背著干柴,袖子卷到了大臂上方,隱隱漏出來了胳膊上的肌肉,在往上看還是那張有著灰色眼瞳的臉,六月天氣漸熱了,子游額頭都冒了細密的汗珠。
意歡看著子游從遠處走近,到自己的身前來,看著子游這張未被歲月侵蝕的臉,感到恍惚。
像是又回到了五六歲時的模樣。
“子游,你起的這么早?。俊?p> 子游點點頭,把干柴放于馬廄的棚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這才回意歡的話。
“嗯,這不是怕過兩天下雨么,每年一到這個時候都會下點兒雨,先把柴備好嘛?!?p> “辛苦子游啦?!?p> 意歡扭捏了一下,還是張了口。
“那子游知不知道蕪葉去哪兒了?”
子游一臉茫然,指了指他的屋子。
“公子沒在屋里?”
兩人結(jié)伴一起過去敲門,敲了許久都沒人應,意歡這才發(fā)現(xiàn)門沒鎖,還開著一條縫,便壯著膽子推開了。
畢竟是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這男子的屋子……
“人呢?”
眼看這屋子里空無一人,東西衣裳都沒動過,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若不是記憶深刻,還有這間屋子,還有那桌子上的信,意歡都要懷疑自己做了個春秋大夢了。
小黑正趴在桌上正好壓住了信正舔著爪子,看意歡看了過來優(yōu)雅的跳下了桌子給她騰了地兒。
子游把信遞給意歡,意歡小心翼翼的撕開帶著微香的信封。
“意歡:
展信安,蕪葉哥哥不能再陪你了,如今你也長大成人,再過幾日便是及笄了,時間過得真快。
你別怪蕪葉哥哥,我也有些事不得不去做,不必掛念,我在你身邊。
桌上是我給你準備的生辰禮物,打開看看。
另,子游若是看到,轉(zhuǎn)告他,趕緊娶妻生子吧可。
勿念。
蕪葉書?!?p> 意歡久久反應不過來,子游從愣住的意歡手里抽出了信看了一遍,看見最后一句直想罵人。
意歡愣了許久,才明白過來,蕪葉已經(jīng)走了,眼睛不受控制的涌出淚來,滴到地上,小黑正巧走過意歡身邊,直直滴到了小黑的背上,小黑抬頭望了一眼,縮了縮背,走到意歡裙邊趴下,安慰她。
“蕪葉這是……”
意歡深抽了一口氣,緩了一會兒繼續(xù)說。
“走了?”
她還是不敢相信,陪了她十二年的男子,說走就走了?
就……連聲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了?
明明昨夜還說要回秀川了大喝一頓,現(xiàn)在看來怕是想讓自己睡得像死豬一樣,好察覺不到?
這么無情?
還什么他在身邊,在何人身邊?
“無恥?!?p> “小姐……”
“無情。”
“那個……”
“王八蛋!”
意歡止住了眼淚后坐在椅子上直拍桌子大罵。
“這個王八蛋走的倒是干脆!”
“小姐……”
“明日就啟程回秀川!我看這王八蛋還找不找的到我!”
“小姐……”
“干嘛!”
子游一直在叫意歡,終于是把意歡叫的不耐煩了。
“沒看見我生氣呢?!”
子游暗戳戳的指了指那桌子上放的木盒子,已經(jīng)從中間被震到了邊緣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禮物!”
意歡趕忙起身想要去拿卻把桌子頂起來了一些,盒子直直落在了地上,子游飛身撲過去都沒能拿到。
看著倒在地上還倒的方正的盒子,意歡心存一些僥幸。
哪兒有這么不結(jié)實對吧?
即便這樣想,去拿盒子的手還是顫顫巍巍的。
這幾年,每次生辰意歡都不是很愿意過,五歲那年生辰宴上娘親被傷,父皇被傷,她都歷歷在目,所以每次基本上都是央求著蕪葉討杯酒喝,三人打打鬧鬧,生辰倒也開心快樂。
五歲,是一對金環(huán)。
六歲,是一對銀戒。蕪葉親手打的。
七歲,是一對耳環(huán)。珍珠是用的阿唯的鮫人淚。
八歲,是一只香囊。是蕪葉自己秉著燭火繡了好幾天的。
九歲,是一套文房四寶,他說意歡寫字不好看,讓他勤練練。
十歲,是一把箏,用的琴弦聽說都是從作惡的海鮫身上抽下來的。
十一歲,是蒼術鞭柄上的一段紅纓,蕪葉親手做的,為的是表揚意歡鞭法進步飛快。
十二歲,是一串腳鏈,上面的銀鈴鐺走起路來叮鈴作響,意歡喜歡的緊。
十三歲,是一盒胭脂,蕪葉說她不像個女孩子,不打扮不抹水粉的。
十四歲,是一盒朱唇紙,是蕪葉摘的開的最好的花兒曬干研磨碎了,又添了幾粒阿唯的珍珠進去,花了前前后后半個月的時間才做了一小盒出來。
今年,便十五了。
恍惚間也長成了大人了。
意歡完全記不得她那在天上待的幾萬年了,感覺跟這十年比起來,當真是無聊透頂。
“今年……是什么呢……”
意歡就坐在了地上,雙腿盤起,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盒子。
打開的一瞬間意歡就接收到了一股很強的靈力,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恢復,肉體恢復的差不多了,意歡的靈力卻沒回來,現(xiàn)在接收到了這么多濃郁的靈力,她反倒是有些承受不了,整個人身子都往后仰了一仰。
等這接收完畢過后,意歡感覺神清氣爽,深呼吸一口接著打開盒子。
剛剛的一系列操作看的子游愣在了原地,其實,到現(xiàn)在,他也不知道小姐是妖……還是仙。
但這么可人的孩子,肯定是仙子了吧。
意歡看見盒里的禮物后,轉(zhuǎn)身看了子游一眼,愣了愣神,把盒子關上,放在一邊。
盒子里本是一副白玉鐲子,清透純凈,一看就是上品,現(xiàn)在卻被摔成了兩半,躺在盒子里。
終于是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王八蛋!送……送什么不好送鐲子!怎么辦啊子游,摔碎了!兩半兒了!”
子游聽后趕忙也坐在地上安慰意歡,這女孩子哭,沒了蕪葉,也沒人能勸的住啊……
“小姐不哭不哭,等回了秀川,子游去找最好的修繕師父給你修好,好不好?不哭了???”
“我,我我我,我想蕪葉……”
子游一邊拍著意歡的背一邊想盡辦法組織語言。
“公子,公子他又沒說不回來是不是?”
意歡這才抬起了淚眼朦朧的臉來,直勾勾的看著子游。
“是嗎?”
“啊,是啊,那不是說了么,公子說去辦些事,他肯定也舍不得小姐,辦完肯定會回來的!”
“可是我……我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p> “這,這有什么,公子知道小姐婚配的話肯定會回來不是?怎么著也得打得過公子才能娶小姐不是?”
意歡細想了一番,終于是點了點頭,狠狠抽了抽鼻子,從地上坐起來,拿著盒子放在懷里,另只手撈起來腳邊的小黑。
小黑也是上了歲數(shù)的了,身子越來越胖了。
“那……那我們收拾一下,子游你記得我們下午去和阿姐道個別,明日便啟程吧?!?p> “遵命,公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