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年,李綱進士及第,五年遷監(jiān)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相對于其他人,真可謂官運亨通。
按照正常步驟,升御史中丞,繼而入閣拜相,實在輕而易舉。
然而剛過易折,因得罪蔡京,罷諫官職事,改任戶部員外郎,后遷起居郎。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李綱沒有。
明年,也就是宣和元年,京師大水,李綱上疏直言朝堂內憂外患,不可不查。
趙佶認為其議論不合時宜,謫監(jiān)南劍州沙縣稅務。
一個收稅的能干什么?隨便一個識字的都能干,李綱做那,不過白白浪費了七年時間而已。
講道理,若非李綱,原身可能都做不了皇帝。
宣和七年,金兵來攻,趙佶急召李綱回朝,任太常少卿。
朝堂內外驚恐異常,趙佶也欲南下暫避,李綱卻堅持認為東京不能不守,且必須皇帝留守。
在宋廷一派慌亂情況下,李綱向宋徽宗提出了傳位給太子趙桓。
于是,徽宗甩鍋成功,欽宗粉墨登場。
即位后,欽宗升從龍之臣李綱為尚書右丞,就任親征行營使,負責開封的防御,著實過了段甜蜜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長。
李綱堅決反對割地求和,不合欽宗心意,被罷官,只是由于開封軍民憤怒示威,迫使宋欽宗收回成命,才又被起用。
在李綱主持下,金兵不能破城,搜刮錢財土地后退兵。
因為性格不討喜,加之投降派的排斥和誣陷,靖康元年五月,李綱被驅逐出中樞,隨后被迫請辭。
只是未被放過,先責建昌軍安置,再謫夔州。
其被貶不久,金兵二度南下,欽宗又想起用李綱,任命他為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但已無濟于事。
當李綱在長沙得知此命時,欽宗已然淪為階下囚。
那么問題來了。
原身為何被俘?實乃太過愚蠢!
所謂不作不死,宋欽宗可不就是把自己作死的典型。
想起這些,趙桓不能不感慨莫名。
但凡多給李綱一些信任,也不至于國破家亡,成為皇帝之恥。
當然,靈魂換了,君臣二人的命運同樣會改變。
只是如何安置李綱,還需仔細考慮清楚。
看趙桓直直地盯著他,李綱略感不自在,于是問道:“殿下怔怔出神,未知在思考甚么?!?p> 趙桓回過神來,道:“今日,伯紀于朝堂上公開支持吾,定為小人記恨,不可不防。”
“多謝殿下掛念,然不足為慮?!崩罹V不以為意地說道。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全不把奸邪小人放在心上,否則,也不至于宦海沉浮許多年。
趙桓沉吟片刻,道:“伯紀以為,居于中樞,可有施展的余地?”
李綱臉上出現(xiàn)一絲憤懣,低喝道:“奸邪當?shù)?,群賢退避,官家又是那般模樣,便有鴻鵠之志,又能如何!”
“即如此,伯紀可曾想過自請外放?”趙桓挑明了想法。
李綱下意識地否決道:“吾豈能因懼奸邪而退避忍讓!”
趙桓勸道:“居于中樞,不過貌似風光罷了,以父皇的性子,想做事實在難于上青天。
與其于中樞浪費時光,不如外放,也好造福一方。”
李綱回過味來,道:“殿下有何想法不妨直言,若有益于社稷民生,吾自往之。”
“目下朝廷之弊,首在于父皇庸政,奸邪當?shù)?,吾等無能為力。
然,冗官冗兵此二等弊病,我等或可籌謀解決一二?!壁w桓道。
“愿求其詳!”李綱來了興趣。
為了保證皇帝絕對權力,宋庭采取了增加辦事環(huán)節(jié)、增加官僚職位的方法以實現(xiàn)權力制衡。
這導致各級官員眾多,遠超出實際需要。
又因為無節(jié)制蔭官、科舉過多錄取,導致有官無職者太多。
當官的太多,工資又開的高,朝廷開支自然不菲,此乃冗官。
遭遇天災時,為防當?shù)匕傩諟S為盜匪禍亂地方,宋庭大多將之收為廂兵,只能進沒有出,數(shù)量日多。
又因廂兵不能戰(zhàn),須得另行招募精銳,導致兵員過多,拖累財政,此乃冗兵。
冗官冗兵,加上戰(zhàn)事不斷,導致朝廷的日子一直緊巴巴的。
有志之士當然認識到了這點,因此才有宋神宗支持王安石變法。
可惜,剛取得一些成果,便因黨爭敗壞殆盡。
李綱這般有見識的,當然想解決這個問題。
可以說,若是解決了冗官冗兵,那么即便趙佶揮霍無度,也能夠支持朝廷過好日子。
趙桓道:“吾之法,不能一勞永逸解決二冗,卻可以極大程度上緩解。”
“治標不治本,恐易反復?!崩罹V皺眉道。
顯然,他以為太子在吹牛逼。
只是朝堂之事刷了許多好感度,因此不曾發(fā)怒。
趙桓神秘一笑,問道:“伯紀可知流求?”
“三國東吳時《臨海水土志》有述,時稱夷州,隋時改稱流求,沿用至今。
據(jù)悉,孫吳并隋楊先后各遣派萬余人往之,意圖開發(fā),只是毫無所得。
殿下所言,可是欲效前人,開發(fā)流求乎?”李綱道。
“不錯,解決冗兵,便著落在流求上。”趙桓頜首,道:“福建出海,往東三百里,便是彼處。”
李綱卻不以為然,道:“恕我直言,千里迢迢移民而去,耗資必然不菲,未必合算。
且路途遙遠,氣候、地理不熟,移民必不甘心留下,最終亦如前朝般,白費功夫罷了。”
“伯紀顧慮有理。”趙桓順著李綱的話說道:“然前朝所為,終有遺民存在,豈非是為基礎?
流求雖然是海外孤島,然面積廣大,善加經(jīng)營,當?shù)迷S多良田。
其地氣候,種植稻谷一歲三熟,且盛產甘蔗,于制糖業(yè)頗有前途,此皆是立身良法。”
“人從何來?”李綱又問。
“與其強制百姓去,不如調撥廂軍去,此非戰(zhàn)陣,不過種地而已,正合適廂軍施展。
先期不用太多,只要千余精壯,十余海船,備齊生活物資,開墾土地,修建房舍,待這千余人見識了好處,安能不遷移家眷隨行?
基礎即立,按部就班調撥廂軍前往,以流求廣大,容納百萬人口輕而易舉。
移民安頓,再去廂兵籍,想來他們定然樂意。
如此,冗兵豈非解決?”
李綱思考了一陣,道:“倒是可行,只是要查看清楚,免得變成戕害移民之舉?!?p> “是故勞煩伯紀走一遭,查勘虛實后再行實施?!迸吕罹V不同意,趙桓又道:“此事若成,于社稷黎庶皆有裨益,先驅者亦可名流青史,未知伯紀可愿走一遭。”
“虛名不圖也罷,只求為國為民,殿下既有謀劃,吾走一遭又當何妨!”李綱昂首道。
“為國為民者,如何不名留青史?”趙桓笑了。
與其讓李綱當七年稅監(jiān),不如讓他試著開發(fā)流求。
此時用不上流求的國防門戶作用,根本還是為了解決冗兵。
開發(fā)流求成功,以后開發(fā)南方亦有模板可以借鑒,如此,輕而易舉解決人口與土地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待流求開發(fā)成熟,可以作為練兵基地。
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三兩萬精銳,守衛(wèi)開封不難。
嗯,篡位也有底氣。
一箭三雕的事,如何不做?
說服了李綱,趙桓又道:“伯紀自請外放,莫要他處去,自去泉州,其再多有海島,可為渡海之中轉。
當然,實情如何,須伯紀實地勘探,在做確定?!?p> “殿下放心,吾定當盡力辦得妥當,務必不出紕漏,”李綱拍著胸脯道。
分基地有了著落,趙桓很欣慰。
好好經(jīng)營三五年,積攢足夠的實力,萬一事有不濟需要“清君側”,也有足夠的實力發(fā)動不是。
當然,這層心思不必與李綱細說。
趙桓就著后世的記憶,把醫(yī)療衛(wèi)生、臺風預防、船只準備等事說了一遍。
“初期朝堂定然不允,東宮每年可支五萬緡,若有缺額,還需伯紀自籌解決?!壁w桓最后道。
“只要有前途,錢財好說?!睉艘痪?,李綱又道:“行止決定,事不宜遲,吾便往集文殿查閱典籍,再訪海外行商。只是殿下生辰,怕是不能赴約?!?p> “無妨,正事要緊?!壁w桓笑得如同吃了雞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