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春宮中。
長孫幼儀歪在貴妃椅上,身下墊著猩紅的軟毯,雙眼微瞇,似有睡意,錦兒紅腫著雙手在給她捏腿。
忽見得錦心匆匆忙忙的進來,對著長孫幼儀點了點頭。
長孫幼儀會意,微微動了動身子,開口道:“錦兒,你這手都這樣了,還不快歇著去。本宮知道你一片孝心,且等你那手好了再來孝敬吧?!?p> 錦兒背后出了一陣冷汗,不知長孫幼儀又要如何懲罰她。
還未待她回答,卻見得一雙金絲線繡龍紋靴忽的踏進門來。一抬頭,原是皇帝背著手進來了,臉上笑意盈盈的。
“奴婢、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合春宮中,登時宮女太監(jiān)們跪成一片,錦心跪在最前面,嘴角微微帶著一絲笑意。
“都起來吧?!庇楞懣匆膊豢春趬簤汗蛳碌谋娙?,卻三兩步走到貴妃椅邊上。
長孫幼儀正欲起來,卻被永銘一把扶住:“聽說你頭疼,朕特意來看看你。就不必拘禮了,還是好好躺著吧?!?p> 長孫幼儀飛紅了臉,順勢靠進了永銘的懷里,卻又探起頭來,露出一雙人畜無害的眼睛道:“一群不知道規(guī)矩的東西,怎的皇上來了不知道通報一聲!許是平日里將你們寵壞了!”
“是朕不讓他們通報的,免得打擾你休息。你頭疼是老毛病了,得好生將養(yǎng)著。”永銘坐到貴妃椅上,將長孫幼儀攬在懷里,一副恩愛模樣。
奴才們很有眼色的都悄悄退了下去,只留下幾個服侍的宮女。
“皇上怎么不早點過來?”長孫幼儀撒嬌的樣子,讓永銘心神蕩漾。
這女人雖說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但身上卻也有可取之處。至少這后宮里找不到她如此嬌媚大膽的來。
那些女人見了他都怕得像老鼠見了貓,根本毫無趣味可言。只有在長孫幼儀面前,永銘才能體驗到一種平等的樂趣。
“朕可沒有蕭淑妃這般好福氣,朕還得批閱奏章?!庇楞憣櫮绲挠檬种笓芰藫荛L孫幼儀額前的頭發(fā),“這不今天的奏章一批完,就趕緊趕過來了?!?p> “那皇上用過晚膳了沒有?”長孫幼儀坐了起來,看得出來,她對皇帝的愛倒是真心的。
“在勤政殿勉強用了一點,也不甚餓?!庇楞懙溃芭嗾露寂娜藷┚肓?,不曾想吃些什么?!?p> “錦心,去吩咐小廚房為皇上熬一碗桃露湘蓮肉粥來,湘蓮肉的芯子要去得干干凈凈的,皇上怕苦。再做幾個小菜來,不要油膩的?!遍L孫幼儀吩咐。
“蕭淑妃有心了?!庇楞懸浑p深眸注視著長孫幼儀,“湘蓮肉熬粥,御膳房倒是常做,這桃露卻是何物?”
“回皇上,那是臣妾叫人在三月初三開的桃花上接的露水。湘蓮肉有補中強志,養(yǎng)神益脾之效,而桃露可消食順氣,味道清香無可比擬。二者放在一起熬粥,是最好不過的?!?p> “朕就知道,你這小廚房的飲食是最好的,今日不曾在勤政殿用膳,就是為了你這一口?!庇楞戭D了頓,卻說道,“今日差御膳房送來的十全湯可喝了?”
“臣妾謹遵皇上吩咐,日日都喝?!遍L孫幼儀笑道,“皇上只賜給合春宮這十全湯,臣妾怎么不知皇上心意?!?p> “那就好。這十全湯補身子,又能緩解你那頭疼癥,愛妃可要好好享用,早日為朕誕下皇子?!?p> 一番話說得長孫幼儀臉紅到了耳根,饒是已經服侍了永銘近十年,長孫幼儀還是感到一絲羞怯,連連用手去推永銘,嘴里嬌嗔道:“皇上——”
“朕看云兮送來的那個宮女,叫什么錦兒的,倒是挺用心的,手都成那模樣了,還想著孝敬你?!庇楞戨S意的提了一句。
長孫幼儀的臉色微變,卻不發(fā)作,只道:“皇上可是怪臣妾心狠了?”
“朕可沒這意思,朕都聽見了,你不是叫她下去歇著。朕還不知道你的心,你是最善良不過的?!?p> 長孫幼儀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有皇后的心善,不過是瞅著那孩子可憐罷了。那孩子是個實心眼的,臣妾對她好,她就想著要十倍百倍的來還呢?!?p> “對了,朕聽說你今日把那多子多福珍寶柜賞給順才人了?”永銘說著,眼睛往平日里放那珍寶柜的地方看,果然那珍寶柜已經不在,只留下空蕩蕩的一處。
“那點子小恩小惠的,算不得什么。”長孫幼儀道,“怎的驚動了皇上?!?p> “那珍寶柜還帶著原先放在上面的好幾個纏枝蓮青花瓷瓶,還有老緬國進貢的大紅珊瑚擺件呢?!卞\心道,“娘娘素日里喜愛的一些首飾,可都還放在那抽屜里……”
“錦心,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下去吧?!遍L孫幼儀假意道:“皇上別聽那丫頭胡說,不過是些小玩意兒罷了?!?p> “你倒真是舍得?!庇楞懭粲兴嫉溃骸澳钦鋵毠癜嶙吡耍堇锏癸@得空蕩蕩的,還是得擺個什么才行。朕知道一般的東西你也瞧不上,便賞你個新得來的屏風吧?!?p> 一邊喊李英進來,一邊朗聲道:“去吩咐人把朕新得的那個屏風給蕭淑妃送來,現(xiàn)在就去辦!”
李英遲疑了一下,道:“皇上忘記了,那塊鳳穿牡丹的屏風,昨兒個早上皇上已經命人送去長慶宮了。”
長孫幼儀的臉色登時變了,心里一把無名的怒火燒了起來。自己左算右算,算不到那屏風居然已經送到皇后宮里去了,害得她賞了那么些東西給那個新晉的才人,沒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盤卻落了空。
但皇上此刻還在這里,她只得將一股氣憋在心不發(fā),面上訕訕笑道:“皇上有這心就行了,臣妾把東西賞給順才人,又不是為了得皇上的賞賜。臣妾是為了后宮姐妹和睦,因而才賞的?!?p> “朕記得那珍寶柜是當年一同賞了你和皇后的?!庇楞懶Φ溃澳隳苌岬媒o順才人,也是為了后宮和睦,讓朕能夠專心于朝政,朕怎么能不賞你。”
說罷,轉而看向李英道:“你可是糊涂了?朕說的是那塊喜上眉梢的屏風,前些時日才從江南運來的!”
“奴才糊涂!打嘴!”李英說著,自行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又道:“奴才這就去著人把屏風送來。”
不多時,便有人抬了那喜上眉梢的屏風來,擺在了原來放多子多福珍寶柜的位置。
只見那漆黑油亮的烏木上,鏤空雕著一對喜鵲在盛開的梅枝上鳴叫的圖案,雕的十分逼真,栩栩如生。
長孫幼儀看著那屏風,氣不打一處來,卻還不得不違心的對永銘道:“多謝皇上寵愛,這屏風當真是美極了?!?p> 心里的滋味,只有長孫幼儀自己知曉。喜鵲就是喜鵲,永遠也變不成鳳凰!
那一夜,因著長孫幼儀頭疼,且又大賞了新人,永銘再次歇在了合春宮。似乎忘記了那僻靜偏遠的聽雨軒,還有一個女子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