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
一場秋雨辣手摧花,打落了一地的落葉,落葉、雨水,混著泥土黏在角角落落。有些身份的丫頭指揮著粗實婆子清掃地面上的泥水,以防府里的太太小姐們滑到、摔傷。
各門各院熱火朝天。
“姑娘,”紫藤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買到了?”夏雙清頭也沒抬,繼續(xù)抄著女戒。
“買到了,同仁堂的大夫說,這是最好的藥?!?p> 夏雙清放下筆說道:“走,叫上秋香,我們去給三哥四哥送藥?!?p> “秋香正帶著小丫鬟整理您的庫房,奴婢自己陪著您去吧。”紫藤一邊伺候著夏雙清穿衣一邊說道。
夏雙清這才想起來,從祠堂出來之后,她就讓秋香整理以前爹娘著人送來的東西。最近她腦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有些事情也漸漸理出了眉目。既然如此,生活也要繼續(xù)下去,活的明明白白、坦坦蕩蕩。
“那好,我們走吧?!?p> 太陽斜斜地透著窗戶爬進來,夏雙清踩著這縷陽光腳步從容走進自己的人生里。
清暉園今天一改以往的冷清,熱熱鬧鬧的,遠遠地都能聽到秋香高昂的聲音。以前雖然清暉園在府里的地位有些尷尬,但是明面上都過得去,見到夏雙清仆婦們都恭恭敬敬地道一聲“大小姐”。自從落水事件發(fā)生,她被禁足在清暉園,又有之后陸陸續(xù)續(xù)發(fā)生的種種事情,她這個“大小姐”在府中的地位可謂一落千丈。人吶,都是踩高捧低的下賤東西,你如果像那超市大甩賣的破爛貨,任何人睬都不睬你,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讓你滾一個遍。流言蜚語更是像緊扎著的口袋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蜂擁而出。
將軍府的下人們見到夏雙清雖然恭敬,但是恭敬不足,敷衍的樣子就是瞎子也看得到!
夏雙清不瞎,只能當個睜眼瞎。
紫藤生氣地小聲冷哼道:“一群沒有規(guī)矩的東西。”
“紫藤,怎么你現在也沉不住氣了?”夏雙清遮擋著眼睛,抬頭看掛在湛藍天空中燦爛的太陽,“這人吶,全是趨利避害的東西,恃強凌弱的事,手到擒來。以往是我糊涂,心只開了兩竅。別人評價我‘癡肥’,‘癡傻’也不為過。要怪只怪自己不爭氣,立不起來,怪自己沒本事進不了別人的眼?!彼D過頭對紫藤說,“要想受人尊敬唯有靠自己的本事。等你強大了,那些人自然對你卑躬屈膝。所以呀,紫藤對于這樣的人,沒必要跟他們一般見識,沒得拉低自己的身份。強大呀?我們不急?!?p> 紫藤看著陽光下的姑娘侃侃而談,氣定神閑,這樣的姑娘耀眼讓人心安。
姑娘不一樣了。
紫藤眼角有些濕潤:哪有人無緣無故就一夜之間長大的?都是磨難中爬出來的,滾出一身傷,才能成長。
一只腳剛邁進院子,就聽見夏晗得意的大笑聲。
雙胞胎的院子和他們兩個的性子一樣:舒朗。院子里兩顆高大粗壯的梧桐樹遮天蔽日,斑駁的陽光灑落一地。梧桐樹下擺著兩張搖椅,一張小幾。幾片梧桐葉落在上面,說不出的雅致。
守門的小童看見夏雙清,疾步而來,躬身道:“小的給大小姐請安?!?p> 夏雙清看著眼前恭恭敬敬沒有半分作偽的小童,心中啞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童。”
稚氣的聲音,干凈地讓人心生好感。
“三哥取得名字?”
小童驚訝地抬頭,一雙澄凈的眼睛看著夏雙清,“是?!?p> “不用這么驚訝,四哥是個學渣,也犯懶,讓他起名字非得撓掉一頭頭發(fā),三哥雖然不那么渣,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像這梧桐苑,”夏雙清指了指院子中陽光下散發(fā)著勃勃生機的梧桐樹,“不就簡單、粗暴,卻也實至名歸。所以呀,你小小一個小童兒,叫小童,也不錯?!?p> “哎呀呀,小清兒,站在主人的地盤上說主人渣,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屋子里傳來夏浩的鬼叫聲。
“你沒聽見,她還拐著彎夸了你?!毕年嫌行┧崃锪锏卣f,“小童,把大小姐扔出去。學渣四哥不想見她。”
小童為難地看著夏雙清,撓著頭。
夏雙清見這個單純的孩子,心里歡喜。
“這個給你,拿去玩吧?!毕碾p清把手中的一片金葉子給了小童。
見小童傻乎乎地不知道接,紫藤樂道:“傻小子,快拿著吧。”
“哎哎……小的謝大小姐賞?!毙⊥瘹g喜地拿著金葉子。
怪不得雙胞胎說從她那里得了不少好東西,這幾天秋香和紫藤收拾她的庫房,也讓她開了眼界,好東西確實不少。這金葉子也是,她看著好看拿出來玩,有的加進書本里當了書簽。這些金葉子是過年的時候,遠在西北的父母著人送來的。
夏雙清剛進門,夏浩就懟了過來,“你倒是大方?!?p> “跟哥哥,我什么時候小氣過。再說,這個小童人性不錯。不像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毕碾p清一邊說著一邊坐下。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人?!毕年系靡獾卣f。
“老遠就聽見你們的笑聲,笑什么呢這么高興?說不來聽聽?!毕碾p清問道。
夏晗和夏浩的眉毛一揚,帶著三分喜氣。
“平陽侯答應講義大哥將我們習武。”夏浩說道。
平陽侯?江水流?他在這兒?
屏風后出現一個欣長的身影,頭束金冠,棱角分明的臉好像散著光吸進著你的眼球,一舉手一投足張揚著高貴和優(yōu)雅。
以前每次相見,他身邊都跟著江一,這次怎么是一人孤身前來?
她站起身對江水流福了福身,動作嫻靜,看上去規(guī)矩了不少,“見過平陽侯?!?p> 夏浩:……
夏晗:……
一臉被雷劈的樣子。
“身上的傷好了?”江水流向前走了兩步,微低著頭問。
見她額頭一片光潔,走路也自然,他放下心來。
他回京城前,夏睿每天跑一百八十趟他的府上,一遍一遍地叨叨讓他回到京城多照看他的妹妹,念叨的他的耳朵都起繭子了。那個爽朗的少年,也學會了圓滑,知道借他的勢了。
夏雙清輕聲道了謝,規(guī)矩地回道,“好了,謝侯爺關心?!?p> “喂,小清兒,哥哥還是喜歡你像個男人的樣子,你別看侯爺長得好看就忸忸怩怩的,侯爺其實喜歡男人?!毕暮茡崦约旱氖直?,像是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夏雙清一張嘴巴張的能塞下去一個雞蛋。
看不出來呀!他喜歡男人。
夏晗一巴掌拍在夏浩腦袋上,“胡咧咧什么呢!”
江水流手中的書也砸在夏浩身上:他喜歡女人。
夏浩意識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哎呀,是我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江大哥和我們一樣喜歡小清兒大大咧咧的男人的樣子。我是讓她別學那些閨秀,端著,看著就煩?!?p> 這個四哥滑頭的很,這“侯爺”現在變成“江大哥”了。
“好了好了,”夏雙清拿過紫藤手中的藥,扔給了夏浩,決定不再跟這個中二少年白扯,不知道他著清奇的腦回路又要整出什么來。
夏浩接過,問道:“這是什么?”
“這是我在‘同仁堂’買的最好的療傷的藥,抹在傷口上清清涼涼的,很舒服?!睂τ谒麄兪軅氖?,她心里非常愧疚。
自從雙胞胎受傷之后,在府里遇見三嬸,三嬸一次也沒給過她好臉色,她心里更不好受了。只想著這兩個人快點好起來,別讓三嬸擔心。
夏浩苦著臉說,“你們一個兩個都盯著我和我哥,男人受點傷,留點疤,才更像男人嘛!”
“別胡說!”夏雙清氣惱地罵道,“留疤怎么找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