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庇喟仓两跀?shù)學題海中,短促的敲門聲讓她恍然回神,見到進來的人是魏則行不由吃驚道:“你怎么來了?”
魏則行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脖子,“聊聊。”走到書桌旁,腳突然挪不動了,目光膠柱,全都被那幅字吸引住了。
余安之的字魏則行格外欣賞。那一手字全毫不帶女子氣,乍一看反而讓人以為是男生寫的,卻帶著一股行云流水,風雅必顯之感,隱隱中甚至有自成一派的味道。他從小被魏明澤逼著去練字,對字倒有幾分認識,練字多年,他只覺得顧懷瑾和他爸的字才能勝過他,卻不料還有余安之這個人。
魏明澤第一次見余安之的字,眼里藏不住的贊賞,待到余安之寫了一副毛筆字,魏明澤更是連連點頭,大贊道:“有大家風范?!弊源宋簞t行才明白,天賦和后天真得存在。
如今這幅字水平似是比以前更進了一步,十六字被壓在桌上,卻個個帶著騰飛之意,筆走龍蛇、鐵畫銀鉤。
這毛筆字當真好看。
“這個就是你的心情?今夕何夕,遇此良人。愿為夸父,逐日而生?!蔽簞t行看著那字不由問道。
“對我而言,他就是太陽?!庇喟仓l(fā)自內(nèi)心說道。
“太陽?”魏則行想一想,顧懷瑾是太陽?是臉又紅又大的那種?呃……怎么也不像啊。他無法理解。
余安之笑笑,一切盡在她眼中,柔情似水——這個她知道就好。
魏則行沒有深究這個,緩緩說道:“因為這個你就要去晚修?”
“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我也需要成長?!庇喟仓溃瑴剀鞍⒁滩环判淖约喝ネ硇?,但因為是她提出的要求又不好回絕,只好猶豫地允許了。
“阿姨是不是讓你也去晚修?”
“是啊。”魏則行攤手道,“讓我晚修和你一起回來,為了安全?!?p> “同意了?”余安之有些不確定,像是魏則行這樣的人自律能力能力很強,又不愿被受拘束著,家中環(huán)境應(yīng)該更有利于他學習。
“我媽說到一半,自己又不說了,連連說:‘罷了罷了,安之自己選擇的。則行你這個性子還是待在家里好?!闭f到后面竟模仿起溫馨的語氣。
余安之低聲道:“阿姨對我太好了。我……”
“大概是將對溫暖阿姨虧欠全都補給你了吧?!?p> 此話無錯。
余安之何嘗不明白,媽媽的離世最痛苦的莫過于溫馨阿姨。兩人一起長大,血濃于水,由于命運作弄,個人選擇不同,兩人早早分隔兩地,就連媽媽的最后一面溫馨阿姨都未曾見過。草草的下葬,匆匆趕來時只有那個冰冷無色的墳?zāi)梗俨皇怯∠笾猩鷦踊瞵F(xiàn)的人兒。這份遺憾自然“移情”到安之身上。
正是如此,溫馨阿姨才會覺得她像一塊易碎的玻璃,生怕一點傷害落到她身上。但這反而有時候成了她成長的一種阻力。
余安之輕聲道:“因為有過后悔,所以想盡量彌補。”吸一口氣,提高音量:“阿姨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就是找我談這個的?”
“本來想了解你為什么去晚修的,現(xiàn)在知道了?!毖凵衤湓谀歉弊稚?,“沒想到你那么喜歡顧懷瑾?!甭勓裕喟仓哪橊R上燒紅,囁嚅道:“你說……說什么啊?!?p> 魏則行打趣道:“那么明顯了,藏都藏不住。我倒是好奇你為什么喜歡顧懷瑾?”
余安之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第一眼的時候就看上了吧。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那種感覺是跟任何人都不一樣的?!蹦樕戏浩鹦σ?,連眉梢都漾著笑。
“你不怕顧懷瑾不喜歡你?”雖然不可能,魏則行還是想試一試。沒想到余安之直接說道:“我喜歡他就好,只期望我的喜歡不會給他麻煩。他的愛,若我有幸……”
“余安之你不像看著那樣,反而跟你的字很像,自有自己的做派?!?p> 魏則行一直盯著那字突然說出這話,余安之不明白究竟為何。雖說那字是她心中所想,被人如此細看打量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被他這么一說,她反而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魏則行起身看了看她,莫名說了一句:“你運氣一向不錯?!闭f完笑著離開了,他覺得顧懷瑾的運氣更好。
……
顧懷瑾站在樓下,拿著英語單詞書目光一行行掃過,一個個單詞鏤刻在腦中,不一會兒果然就見一個女生走出來。那個女生腳步一頓,朝著他的方向來,“懷瑾,你在這里做什么?”
顧懷瑾收起書,道:“我的車壞了,在這里看單詞?!?p> 余安之絲毫不懷疑,因見到顧懷瑾雀躍的心情不由地溢出言表,“我現(xiàn)在要去學校,你要不要走了?”
“好。”
顧懷瑾等得就是這一刻。他早早就在這里等著,他堅信只要安之出來看見他,一定會過來的,如果再說自己的車壞了,順其自然就會照著這個方向發(fā)展下去。顧懷瑾覺得,安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和他一個班,相處的時間也少了,他自然要學著創(chuàng)造時機,多些相處機會。
這樣的耐心一直到以后,生活上、情感上顧懷瑾總是比余安之多了那么些耐心細致,不急不躁,有時反而襯得余安之有些毛躁了。這件事情讓魏則行想不透,終于湊到了兩人一起的機會,他說出自己的疑惑,顧懷瑾抿著茶,像個前輩頗有深意地說道:“徐徐圖之,講究的就是耐心,想要一個人的心,就得潤物細無聲,不是一次性奪得,而是慢慢進攻,就跟‘蠶食’差不多。待到兩人的感情逐步升溫,到時候?qū)Ψ骄褪窍腚x開也不行了。”這番話說得魏則行一愣一愣的,一面贊嘆這人的“蓄謀已久”,一面心里默默為某個被“蠶食”的對象感嘆。
這事情現(xiàn)在的余安之自然不知道。
“懷瑾什么事情那么好笑?”顧懷瑾的嘴角一直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不說話的時候也是如此,惹得余安之好奇。
顧懷瑾走在外側(cè),讓安之待在里面,漂亮的桃花眼看著余安之,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大,“安之,你的嘴角。”
“嘴角有東西?”余安之慌忙抬起手來,漫無目的地擦起來,臉都羞紅了,剛才一路上都是這個樣子,丟死人了。
女為悅己者容,余安之心中亦是如此,怎么好意思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呢。
顧懷瑾撲哧笑出了聲音,心中更覺得安之可愛。他輕輕拉下安之的手,修長白皙的手搭在安之的嘴角,動作輕柔似捧著世上最為寶貴的東西,放大的笑意醉了余安之,心中小鹿橫沖直撞,移不開眼睛。她真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這個人,她控制不住心跳。
那雙手摩挲著嘴角,細致認真,手慢慢移動,離開唇角,緩緩輾轉(zhuǎn)到唇珠,紅潤柔軟,瞬間擊中了他的心,有那么一角軟軟地陷了下去。顧懷瑾咽了咽嗓子,目光微移與安之四目相對,更深陷其中——那么一雙眼,眼梢?guī)Ъt,帶動了他的心,帶動了他的眼,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微微一笑,留戀不舍地離開了那唇。
微涼的指背擦過臉頰,輕柔地拂開了安之散開的頭發(fā),有那么一股香味粘在了指尖,悄悄地進入了他的心口。他笑著說:“安之,你留長發(fā)一定很好看?!?p> 這話余安之聽在了心上,呆呆地點點頭。她在農(nóng)村,每次幫媽媽干活回來總要洗頭發(fā),但是頭發(fā)太長實在是難處理,索性她就剪了短發(fā),每到齊肩的時就再剪短,這些年來就習慣了。她自此從來沒有蓄過長發(fā),可顧懷瑾的話讓她想試一試,稍稍留長一點點也好。
顧懷瑾指尖蜷曲著,捏緊拳心,想讓那股味道印在手心。有些氣氛從兩人中間生出,他們似乎明白,卻不敢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想。
“安之、顧懷瑾?!边B一一的叫嚷讓二人一驚,眨眼的功夫連一一就來到他們面前,喘氣道:“喲,顧懷瑾你怎么今天沒騎車?”
顧懷瑾:“車壞了?!?p> 連一一可不是余安之,這話聽得她津津有味,細細咀嚼一番:昨天車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壞了?連一一瞇著眼,“哦,我知道了?!边@語氣洋洋得意。
顧懷瑾:……
“快走吧?!鳖檻谚H為無奈地說了一句。連一一拉著安之的手,一邊跟她說著:“安之,你在15班感覺怎么樣?”
余安之說:“還行吧,挺多女生的?!?p> 連一一哈哈大笑:“這正常,文科班一掃而過幾乎都是女的,男的就是珍稀動物,真的是僧多粥少?!?p> 這話逗笑了余安之和顧懷瑾,余安之笑道:“一一后悔去理科班了?”
連一一狀似可惜的嘆了一口氣:“想當年我也是懷著對文科的憧憬進入新高的,誰知道文科班容不下我,我爸媽死活不讓我讀文科,說:‘寶貝啊,別去文科班吃苦了,你在理科肯定能如魚得水?!@樣子我就來了理科,果然比文科好。”
“你又沒去文科,怎么知道文科就不好?”
連一一:“顧懷瑾這個你就不懂了,本姑娘的朋友遍布新高,文科班什么情況我會不知道?悶死了,天天難么安靜,我從那里經(jīng)過都不敢大聲說話。幸虧我沒去文科,以我的性子怕是受不了。不過呢,安之就不同了,文科班的環(huán)境你一定可以適應(yīng)的?!?p> 余安之點點頭。
顧懷瑾問道:“安之,你的同桌是?”
“叫崔菲菲,人還挺好的?!?p> 連一一雷達搜索一下,蹦的一下,興奮道:“孽緣啊孽緣啊?!?p> 余安之和顧懷瑾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所以,紛紛轉(zhuǎn)頭看向連一一。但見她一臉激動的樣子,“你們不知道,這個崔菲菲可是和我們班的某人有著聯(lián)系。那個人安之很熟嘞?!?p> “我?”余安之一臉疑惑,“呃……到底是誰啊?”
連一一驕傲一臉的樣子,故作玄虛的保留了一會兒,在安之再三詢問下才揭開秘密:“趙百題!”
那個砸了余安之頭的那個男生,果然和她……有點熟。
“他們是兄妹?”顧懷瑾問。
連一一扶額搖搖頭,“你怎么看人的,他們長得像嗎?男女朋友,男女朋友懂不懂?!”
余安之:……
顧懷瑾:……
兩人小鳥啄米般點點頭,都瞪大著眼睛,不敢相信,活脫脫像是被家長教育的孩子。連一一含笑繼續(xù)說道:“據(jù)可靠消息,他們兩個是前一個星期在一起的,但是他們兩個很早之前就互相有好感了。你前段時間被他用球砸了,昨天又和他的女朋友做同桌,你看著是不是孽緣啊?!?p> 余安之:“……好像真是啊。”真是不得了啊,沒想到離開了7班,來到15班還跟7班有著如此大的緣分。這個真是難以說明的緣分。
顧懷瑾擔心地看著安之,“安之……”
余安之知道他的擔心,說道:“沒事的,放心?!?p> 連一一忽而收起了笑意,沖顧懷瑾使了眼色,顧懷瑾轉(zhuǎn)過身去看,那個人也正好看著他,兩人就這樣看了一會兒,誰也沒有先動。
余安之看著顧懷瑾有些緊張,輕輕喊了聲:“懷瑾。”顧懷瑾這才移開目光,恢復笑臉,對安之說道:“季厲來了?!庇喟仓@才看到身后的季厲,以及那時候在店里看到的人。
“他們是來找我的嗎?”余安之看著季厲,有些不確定。
顧懷瑾說:“安之走吧。他們現(xiàn)在不是來找你的?!?p> “哦?!庇喟仓D(zhuǎn)過身,不怎么想見季厲,總覺得他的眼神過于復雜,不是她可以深究的。還是按照魏則行說的,少接觸比較好。
“季厲啊,你看那個女生和別人走嘍?!崩钊淮钪緟柕募?,盯著他們離開,有些無奈道:“是顧懷瑾啊,我看你希望不大了?!?p> “我不比顧懷瑾差?!奔緟枅远ㄕf道。
李然撤下肩上的手,有些尷尬地摸著鼻子說道:“這個,你說的是哪個方面?”
“方方面面?!?p> 李然不知季厲的信心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但是足夠厚,臉皮也是如此。他接不下“方方面面”,更不知道該怎么接。
“你說呢?”
李然摸摸下巴,幻想季厲比顧懷瑾優(yōu)秀的場景,認真道:“就算你比顧懷瑾優(yōu)秀,你看那女生的眼神就只一個顧懷瑾,你覺得你有機會?”
他說的可是真的,那個女生的目光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顧懷瑾,如此灼灼熱情,他可不確定季厲會有機會。
季厲沉著臉,臉色不太好看,一下子不說話了,最后才開口說:“我不信。”他不信有這樣的人可以一直只看著一個人,她只是看到顧懷瑾好的一面,沒有看到他的另一面,如果她以后看到了,余安之未必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