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寂然的夜色里,輕裝便捷的人馬,行色匆促地在野漠嶺里放低了音量疾速前進,在小心地突破了尚未整肅集結完全的邊防后,來到南夏大軍的儲備軍扎營地帶,攀上山頭由更高處往下眺望,南夏國儲備軍大營盡在眼前。
萬物皆沉浸在睡夢里的時分,眼前的大營卻燈火通明,火把吞噬了黑暗,明亮的火星自夜空里凌空漫升,搖曳成一道道明冉的紅光,兵戎鎧甲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爍人。
定眼細看,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部分已然準備就緒的雄獅大軍主力。
“那邊,你自個兒看清楚?!迸吭谏筋^上的賀蘭清,指著下方人群中個頭最小,衣著最醒目的予安,“好好看看你究竟是撿了個什么東西。”
就著軍營里熊熊燃燒的火焰,慕容鑠極為容易地尋到了他懸心了一日的予安,但……他卻無法辨認出她來。
站在校席上的她,褪去初時他所看過的羅裳,也不再穿著他借給她的軍衣,換上了一身為她量身訂作的雪白戎裝戰(zhàn)甲,正拾起她嬌美的臉龐,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半跪在她面前呈報軍情的屬下們。
在她的那張小臉上,他找不到昔日半分她嬉笑怒罵的可人模樣,也見不到一個會柔柔倚在身邊聆聽、分享他人心事的予安,他看見的是一個治軍者,雖說因距離太遠而聽不見她正和屬下們說些什么,但她的神態(tài)、氣韻,非但找不到一絲柔弱之意,反倒是濃濃的霸勢充斥在她的一舉一動中,那冷酷森嚴和顯現(xiàn)出不可摧折意志的模樣是他不曾見過的。
是他認錯人了嗎?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小家伙,也不是他心底的那朵小野花,遠處的她,倨傲自得、如魚得水,仿佛她本就該處在這個戰(zhàn)甲四處的地方。但,倘若眼前的她才是真實的,那么他腦海里依稀記得的他從馬蹄下搭救起,曾柔弱無依地伏在他胸前啜泣,也曾孩子氣的咬著她指尖的小東西呢,她是上哪兒去了。
心神有些悠恍的慕容鑠在心中反反復復地詢問自己,其實他已然知道答案,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看見慕容鑠此刻的模樣,賀蘭清賞了他一記白眼,“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就是不信?!爆F(xiàn)在他總算知道夢醒是很痛的吧?誰叫他的眼睛有問題,不該撿的東西老是隨便亂撿。
站在下方的予安,正因白日火速潛回國境,又連夜集結兵力而忙得焦頭爛額有些疲憊,她抬起素指揉揉酸澀的雙眼,打算休息一下伸個懶腰時,方揚起螓首,在眼角余光中,她敏銳地察覺到對面山崖上有著兵器微弱的反光。
感到到有異樣后,予安并沒有打草驚蛇,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來者是誰,微瞇著杏眸,試著在火光下看清身處在暗處的人影,她開始悄悄打量起他們來。這個尖臉猴腮樣的……好眼熟,這個圓臉看來就拙拙的……也好眼熟,而這個張大了眼睛的美女臉,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她愕然地低呼:“慕容鑠?”他怎么會在這里?看著慕容鑠一副打擊過大的表情,她馬上轉首看向他身旁的賀蘭清,就見賀蘭清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么,慕容鑠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加灰敗。
好啊,挑撥離間計,沒想到那個男人在這方面居然那么卑鄙,連這種類似在背地偷襲的手段也使得來。
予安在看了慕容鑠的表情后,更是在心底對賀蘭清埋下不解之怨,雖然她混入敵軍營里打探消息,還隱瞞身份待在慕容鑠的身邊那么久,是有點理虧在先,可是她什么消息也沒探到呀,她也沒有利用慕容鑠一絲一毫,更沒有在慕容鑠的面前拆穿賀蘭清也對他有意的事來。
可看看現(xiàn)下,那個賀蘭清怎么可以因私人之情對她來個挾怨報復,而且還是因公循私?
她睜大杏眸,狠狠地瞪了賀蘭清一眼,可惜看不清楚她真正在瞪誰,慕容鑠卻誤以為是在瞪他,他簡直不敢相信,一把拉過賀蘭清讓他看一看。
“她在瞪我?這是為什么?”她怎么可以這樣待他?才不過一日不見而已,她不但變了個人,竟還把往日的恩義全都拋諸腦后,還用仇視敵人的眼神瞪他。
“是啊,她惡狠狠的在瞪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女人?!闭抑d風作浪機會的賀蘭清,馬上稱職地在他耳邊添油加醋,而后背著慕容鑠對予安扮了詭異一笑。
收到下馬威的予安氣得直發(fā)抖,滿腦子都是找賀蘭清算帳,幾平忘記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
“殿、殿下?“站在予安身旁的浮夢不明所以地看她一把奪來掛在架上的長弓,完全不知道是誰惹怒了氣紅眼的她。
予安沒有回答她,抬腳住后退了一步,持弓上揚并搭上一柄翎箭后,便奮力挽起弓弦瞄準正在放肆嘲笑她的賀蘭清。
并不是予安失了準頭,也不是因為天色偏暗的緣故沒瞄準好,而是早有警覺她一定會采取某些行為的賀蘭清,太過了解這類沖動派的人會做出什么事來了,因此在一看到予安舉弓時,算準了時機的賀蘭清便在她欲脫箭時閃身至慕容鑠的身后,讓來不及收箭的她飛脫而出的箭,在暗色中直朝慕容鑠破空而來。
“為什么……”
身手絕佳的慕容鑠及時舉刀劈下那迎面而至的飛箭,腦海里最后一絲對于予安柔弱可人的錯覺也消逝而去。
“真是最毒婦人心!,利用完你之后就直接翻臉不認人了。”賀蘭清巴不得他們就此反目成仇,一手撫著臉頰深深為震驚難息的慕容鑠抱不平。
慕容鑠木著一張臉站起身,“原來她一直都在騙我。”即使早就料到她不是普通的弱女子,也假設她曾習過武,可是她在偽裝下的真正模樣,還是在他的心上割了一個窟窿。
賀蘭清身手按住躁動的慕容鑠,“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探子,走為上策。”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他只要等著他們兩國交戰(zhàn),以及這兩名元帥在戰(zhàn)場上交手就行。
“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慕容鑠不死心地想掙開他,非要討個受騙的原因。
“小楓?!辟R蘭清不慌不忙地朝身后拍上兩掌,“綁走?!痹缇土系剿欢〞羞@種反應,后頭的人已經為他準備好了。
“唔……“等候已久的秦楓瞬間率眾一擁而上,仗著有賀蘭清做靠山,硬是把發(fā)起火來破壞力特強的慕容鑠來個五花大綁,還將他的嘴緊緊地捂上。在綁好他后,賀蘭清還回頭對予安冷笑一陣,接著再大搖大擺地慢慢步下山崖。
“慕容鑠!”目睹一切的予安慌急地大叫,深怕慕容鑠就要遭到賀蘭清的毒手了。
“殿下?”敵軍元帥的名字就近在耳邊。讓浮夢不禁心中一緊。
予安又氣又急地握著弓箭,“那個小人竟然在我面前綁走了他!”
“哪個小人?”浮夢不解地順著她的目光朝空無一人的山崖望去。
“賀蘭清,你不是好漢!”她氣極地對著他們已消失的背影嚷著,也不管此舉是否嚇著了那些半跪在她面前等著她下令的屬下。
“殿下,你要上哪去?”聽著她沒頭沒尾地叫完后,浮夢又忙著拉住扔下眾人置之不理的予安
“回城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