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忽然一把攬住言歡的纖腰,將她拉向自己。言歡以手抵住他胸膛,慌亂道:“你要做什么?”此時,她所有的偽裝都已潰不成軍,竟直呼“你”,連“殿下”都忘記了。“我要做什么?”李晏語聲里隱帶了威脅,“我若不做點什么,怕是你會一直這樣?!崩铌桃仓苯訉ⅰ氨就酢边@兩個字忽略了?!澳?-----”言歡驚得花容失色。
突聽得有人喚道:“殿下、殿下?!崩铌袒剡^頭去,見是杜渲,只見杜渲一臉震驚之色,道:“是太子殿下過來了?!?p> 言歡趁機掙開了他的掌控,退至一旁。
李晏見杜渲神情有異,便問道:“皇兄怎么了?”杜渲訥訥,“太子殿下他、他、他------”他連說了幾個“他”,卻無法接續(xù)下去,顯是見到了極為不解之事。言歡亦奇怪起來,便是太子殿下過來,杜渲也不必如此神情。
二人均看向方才杜渲來的方向,見那邊路的盡頭搖搖晃晃走過來一個人,一襲姜黃錦袍,腰纏玉帶,頭戴朝天冠,正是太子李倫。只是,此時的太子李倫顯得有些奇怪,走路的姿勢不是貴族子弟的風度翩翩,而是跌跌撞撞,幾欲摔倒,竟似是無法控制自己一般。他面上也不再是一貫如沐春風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木然和呆滯,而那雙總是帶了笑意的雙眼也變得直勾勾的,眼底紅絲泛起,竟有些駭人。看上去,眼前這位太子仿佛就剩了個皮囊,內(nèi)里換了個人一般。
李晏奔過去扶他,“皇兄,你怎么了?”李倫一頓,慢慢扭過臉看著李晏,神情陌生得有些可怕,竟仿佛完全不認識他這個人,突然將他一推。李晏一時不察,倒退了幾步,面色訝異。李倫待他一貫親厚,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他不甘心繼續(xù)喚道:“皇兄、皇兄,是臣弟啊,你到底怎么了?”李倫恍若不聞,繼續(xù)向前走去。
言歡心中一跳,面上驚疑不定,有個模糊的想法在腦中一晃而過。身后的白伊上前兩步,在她耳邊低聲道:“大人,是不是------”她還有些猶豫,“像,又不像。難道是是異變!”“異變”兩個字方一出口,她已搶上前去攔住李倫,一手捏決,自指尖逼出血珠,迅捷無比地向銀鈴上一抹,一手抵在李倫心口,只是片刻,那幾只小小銀鈴竟自發(fā)出極低的尖利之聲。言歡滿面驚駭。那只她遍尋不著的雙生蠱,竟然種在了大楚太子------李倫的身上。
李晏看著她的動作,知道事屬非常,并未阻攔。待見她神情有異,面色也不由凝重起來。只聽言歡急道:“毓王殿下,還請找一處清凈的宮室,容許玖黎給太子殿下看上一看。其中詳情,玖黎自會給殿下一個交代?!?p> 李晏絲毫不疑,突然一掌拍在李倫后頸上,將他拍得暈了過去,然后命侍衛(wèi)將他架起,領(lǐng)著眾人向御花園深處走去。他記得這附近有一處觀景軒,此時眾人都聚在贏池邊,那里自然是無人。
走了一刻,見茂密樹叢后隱約露處一角紅色飛檐。李晏行事謹慎,命杜渲前去查看了一刻,見周邊確是無人,命杜渲帶著侍衛(wèi)在門前守好,親自架著李倫進入軒中,并將他在軟榻上放好。言歡走至李倫身邊,便去解他衣襟,她原本自小就是充當男兒長大,此時并未覺得不妥。而她身邊的李晏卻是眼神一凝,愕了一愕,忽然似想起了什么,搖了搖頭,忍住了阻止的沖動。
李倫的衣襟被解開,言歡看向他鎖骨間,只見那里不知何時已生了一道極細的紅線,那紅線逐漸變粗,而且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心口延伸,仿似活的一般。言歡面色端凝,一手伸出兩指覆在銀鐲之上,一手運指如風,點在那紅線生長的盡頭,那紅線左右瘋狂扭動了一刻,仿佛極不情愿被制。言歡指尖微微顫抖,但仍按住不動,良久,那紅線方才頓住了。
言歡額間滲了一層細汗,她顧不得擦拭,轉(zhuǎn)身向李晏鄭重行了一禮,語聲認真,“還請殿下相信玖黎。”李晏擺了擺手,“本王信你!”
言歡不知李晏為何有此一說,但他既然說信她,她自然會全盤托出,“不瞞殿下,太子殿下是中了蠱毒,蠱名雙生,這道紅線便是蠱引入體之兆?!薄疤又行M?”李晏神情愈發(fā)凝肅?!按笕巳绾螘_定?”言歡苦笑,“玖黎此次自瀾滄來,有一部分原因便是為了這雙生蠱。”她微一沉吟,終究是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只是她為免曝露身份,隱下了夜探秦府一節(jié)。“按照常理,這紅線今夜子時便會漫至太子殿下心口,到那時,太子殿下便只能聽從那控蠱之人的指令。而此蠱亦吸人氣血,折損壽數(shù)??峙绿拥钕?----”
言歡收住話頭,李晏聽得明白,面色變了幾變。言歡繼續(xù)道:“眼下,玖黎已暫時將它壓制,太子殿下將會暈迷三日。只是三日后如不解蠱,一切依舊無法控制?!?p> 李晏憂形于色,人常說皇家無親情,但李晏與他這個太子皇兄卻是不同。李晏生母淑妃寧氏于他兩歲時便已亡故,淑妃生前并不受寵,連帶著他這個淑妃之子于明帝面前也是可有可無。宮內(nèi)最是捧高踩低,見明帝如此,自然是輕忽怠慢于他。淑妃去后直至他五歲,有三年的時間里他常常是無人看顧,饑一頓飽一頓地過活。旁人自是無法想象,他好歹也是個堂堂皇子,卻過得這樣不堪。直到那年冬日,凍得鼻青臉腫的他偶然遇見了太子李倫。李倫比他大十歲,彼時已是少年,見到年幼的他宛如一只被遺棄的小獸蜷縮成一團,當時便落下淚來。李倫把他接到東宮,并狠狠處罰了侍候他的宮人,自此再無人敢輕視于他。而他也真心實意地將李倫當做兄長至今。
李晏看向榻上兀自暈迷不醒的李倫,問言歡,“這蠱可有解?”言歡輕輕搖頭,“若是此時在神殿,巫師大人自會有辦法。只是,且不說神殿距此千里之遙,便是這雙生蠱離開神殿已久且已發(fā)生了異變。玖黎沒有任何把握?!?p> “何為異變?”李晏聽到這兩個字,只覺奇怪。言歡解釋,“中雙生蠱,起初中蠱之人一切行動如常,旁人半點也不會察覺,便是蠱毒發(fā)作后,看在旁人眼里也不過是略有呆滯而已,應(yīng)該也不似太子殿下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所以,肯定是中間有什么起了變化?!?p> 李晏半晌沉吟不語,眼下情況件件棘手,且不說解蠱之事迫在眉睫。便是眼下由李倫主持的端陽宴已是群龍無首,只怕會造成混亂。而這雙生蠱何人所下,為何而下,目前還是一團亂迷霧。
他面色忽然劇變,看向言歡,言歡也是一臉駭然,他們想到了一處。按照慣常思路,若是太子不中用了,受益者自然是有最大嫌疑。眼下太子協(xié)助明帝輔理國政,而太子其下便是他毓王李晏。其他兩位皇子,一個李恒不堪重用,一個李曄年歲尚幼。怎么看,都是他得益最大。而當日指引言歡一路從瀾滄追蹤過來的乃是秦氏的雙魚徽記,這便牽涉到了秦江池,秦江池是李晏的老師,秦江池的夫人寧氏與李晏之母淑妃還有親戚關(guān)系。如此又多加了一條佐證。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雙生蠱來自瀾滄,而近日毓王與瀾滄的神官大人過從甚密,甚至于京中已有流言傳出。
言歡心中一寒,當時尚未細想,她與毓王的流言傳得如此之快,現(xiàn)在看來定是有人在幕后推手,當時以為傳的是風流話,現(xiàn)在看來卻是奪命刀。
這條條樁樁都指向了毓王李晏,眼下看來,他罪名已定,竟是陷入了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