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聽她來問,愕然搖頭,“并非是我的安排。我那幾日,”他頓了一頓,面色有些許不自然,“我那幾日被別的事情絆住了,所以,當(dāng)我知道消息的時候,你已經(jīng)逃出了開陽城?!?p> 言歡亦是驚訝不已,“這么多年,每每想來,我都以為是你,不曾想竟另有其人。”
她皺眉沉思,當(dāng)日她曾覺得那人有幾分熟悉,想來是她認(rèn)識之人。她朋友雖多,但能冒此大不韙的不是深愛著她的李晏,便只有顏清逸、虞子衡兩個。但當(dāng)日她曾叮囑顏清逸去知會虞子衡,并向他們各自家中求援,后來再未見到他們出現(xiàn),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日那般要緊的情形,只怕是他們也身不由己。故出現(xiàn)在大理寺獄的亦不會是他們兩個。到底是誰,眼下已過去了五年,她已是猜不出了。
殿門處傳來幾聲輕啄,是有人在輕輕敲門。李晏問,“何事?”答話的是守在門前的婢女,“殿下,太子殿下來了?!?p> 李晏“哦”了一聲,轉(zhuǎn)頭向言歡解釋,“你為皇兄解蠱后,他次日便醒了過來,只將養(yǎng)了幾日便身子大好。皇兄自是感激你舍命救他。故在你養(yǎng)病這段時日,皇兄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只是你都在昏睡中,故而不得見?!彼髑笏囊庖姡八袢諄淼玫骨?,你可要一見?”
他話音未落,言歡已起身欲下榻,“自然要見的,你這位皇兄是非常不錯的人。何況,屢次避而不見已是十分失禮,倒像是我仗著自己的功勞在拿腔作勢一樣?!?p> “皇兄他不會在意這個的?!崩铌屉m然這樣說,卻也并沒有阻攔她。太子李倫算得上是他在這個冰冷皇室里唯一親近的人,他有小小的私心,希望他的皇兄能好好見見他心愛的人。
他向外吩咐道:“請皇兄到若蘅軒去。”若蘅軒是他一貫招待至交好友的地方。他剛說完,忽然改了主意,“還是請他到這里來吧,就在前殿即可?!?p> 他回頭向著言歡道:“你傷重未愈,不能吹風(fēng),不宜出殿。好在皇兄也不是外人,咱們就在前殿見吧?!?p> 言歡未成想他如此安排,她與太子不熟,心中到底是有些顧慮,“太子殿下前來,我不僅未曾遠(yuǎn)迎,還如此草率,是否不合禮數(shù)?”
李晏微笑,“無妨的,皇兄最是溫和敦厚。我能平安活到今日,也全賴于他的看顧。這些年來,皇兄也算是我唯一值得親近之人了,所以,我與他之間不在乎什么禮數(shù)不禮數(shù)?!?p> 言歡忽然想起太子中蠱事發(fā)那日,常陽殿內(nèi)李晏與明帝之間那般冷淡,對比之下,是他一心為太子解蠱的迫切,看來,他背后定然也有許多不為人知之事。
她想得入神,李晏見她不語,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言歡搖頭,“無事?!?p>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一襲銀紋暗花衣裙,大方雅致,并不算失禮。其實,這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她在御王府的這些時日,李晏親自安排,召來了開陽最好的繡坊給她添置新衣,竟是連一年四季的都備齊了。
因是病中,她一頭烏發(fā)只挽了個低髻,原本釵環(huán)首飾俱無,還是方才李晏于鬢邊給她簪了一支梨花釵。那釵也是素白一支,望去更添素凈,但就是這樣的素凈里,更顯她容色清麗無匹。
李晏貼心地拿過一方面紗,按照瀾滄風(fēng)俗,巫師神殿的神官一貫都佩戴面紗,顯示身份尊貴,超脫凡塵。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道:“太子殿下既與你親厚,這個就不必了?!?p> 他看著她,眼中流光溢彩。她的意思他又怎會不明白,她是在告訴他,她對他與旁人不同,連帶與他親厚之人,她亦會親近幾分。
太子殿下眼看便要進來了,言歡急忙起身,她尚在病中,下床又急,腳剛落地,身子一軟,便向地上摔去。李晏眼疾手快,一把穩(wěn)穩(wěn)扶住,就勢橫抱起來。觸手之間只覺得她輕若羽毛,細(xì)瘦伶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上好瓷器。他心中益發(fā)疼惜,抱著她的手勢更加輕柔。
言歡頭靠在他肩上,半闔著眼,強忍著這一陣眩暈過去。她苦笑,“阿晏,太醫(yī)怎么說,我是不是會一直這樣?”李晏頓了一頓,輕描淡寫道:“太醫(yī)說你身子太虛,還得好好調(diào)理?!彼麥惤希瑝旱吐曇?,“正好給了我抱著你的機會?!?p> 她的臉驀地紅了,不依道:“阿晏,當(dāng)年我怎不知你如此會說話!”李晏卻是一本正經(jīng),“哦,我句句都是真心?!?p> 二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了內(nèi)殿,此時,李晏仍將她抱在懷中,未曾放下。
殿門開處,太子李倫一步踏入,見到這般情景,不由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立在當(dāng)?shù)?,滿臉?biāo)菩Ψ切Γ皩幹?,看來本王來的不是時候?!?p> 言歡的臉騰地紅了,輕輕掙扎,示意李晏將她放下。李晏卻是神色自若,一面招呼,“皇兄請坐?!币幻鎸⒀詺g輕輕放在設(shè)了厚厚錦褥的椅中,又拿來引枕讓她靠好。
李倫見李晏如此妥帖周全地照顧著眼前這位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只見她身姿楚楚,容顏秀雅。他不由大笑,“寧之,你何時轉(zhuǎn)了性子?這是新收的侍妾,想要讓孤見上一見么?”
“皇兄可不要亂說,臣弟什么時候收過侍妾?!崩铌叹o張地看了眼言歡,后者正意味不明地斜睨了他一眼。
見此情形,李倫微愕,卻見椅中那女子要起身行禮。旁邊李晏卻扶著她的手臂,溫柔道:“你躺了這么多時日,身子尚未大好,還是坐著吧,皇兄不會怪罪的?!?p> 李倫看那女子一雙明眸顧盼之間亮若晨星,恍然覺得有幾分熟悉,心中不由一動,“這位莫非就是瀾滄來的神官大人么?”李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皇兄以為呢?”
“大人一直戴了面紗,故而孤未認(rèn)出來,是孤唐突大人了?!崩顐惥故窍蛑詺g作了個揖,“孤這條命是大人救的,大人若非舍命為孤解蠱,只怕孤被旁人操控做下不可饒恕之事,那可真是不妙了?!?p> 言歡不愿受這個禮,偏過身子,“太子殿下客氣了,此事我瀾滄巫師神殿也有責(zé)任,玖黎如此做,不過是亡羊補牢罷了。殿下不必掛懷。”
李倫仍道:“說到底,還是大人為孤解了蠱。孤已來數(shù)次,大人都是昏睡未醒。大人為孤解蠱耗損甚巨,孤又怎能不承大人這個情?!?p> 言歡為了給李倫解蠱,付出代價不可謂不大,幾乎只剩下了半條命。但她一多半?yún)s是為了李晏。眼下見李倫如此客氣,心中有些微的不自在,在椅中微微扭了扭身子。
李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向著李倫溫言道:“皇兄還是坐下來吧,不然她心里不自在,也不肯好好坐著。”
李倫“哦”了一聲,聽李晏語氣對這位神官大人頗多回護之意,聯(lián)想起這數(shù)月以來,這位來自瀾滄的神官一直在毓王府中養(yǎng)傷,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一向和李晏感情甚好,言語間也不打機鋒,“寧之,你和神官大人這是------”李晏也不隱瞞,一徑點頭,“皇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p> 他笑意溫存,眸中若初春清風(fēng)溫柔拂過柳梢,有細(xì)碎的光點,“皇兄,臣弟一直心悅神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