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急忙過來,拍著她的背,語聲微帶了埋怨,“早說了你需得平心靜氣,怎么又激動起來了?”言歡仍是氣哼哼的,“手法這般的惡毒,讓人怎么能忍得住!”
“好了,好了,”李晏輕哄著她,“何以見得這些書信都是假的?”
言歡道:“這些書信偽造得的確很妙。時間自永熙十六年至十八年間,內容從彷如知交好友般的互相關心,到透露朝中政事,到出謀劃策,直至參與謀逆之舉,層層遞推,望去十分自然。更何況,這里面真假摻雜,對于那些不了解內情的,自然會信以為真?!?p> 她面露冷笑,“我們言家家風清正,一向都只做純臣。幾時又和這些皇親國戚、世家權貴走得如此之近了。何況又是天高皇帝遠位于涼洲一隅的安平王。據(jù)我所知,我爹爹唯一一次與安平王有交集便是永熙十八年夏涼洲大旱那次,爹爹憐憫當?shù)匕傩针y過,向陛下薦了安平王遞的乞準撥賑災銀的折子。后來安平王為這事感謝我爹爹,還輾轉托人送了禮。不過我爹爹后來都退回去了。這事當年咱們在涼洲我同你也說過?!?p> 李晏聞聽點頭,“我記得此事。”
言歡繼續(xù)道:“這書信里有一封曾提及了此事,至于其他的則都是胡說八道了?!彼挥X心寒,“也不知是誰要針對我們言家,如此布局當真是費了不少功夫。如今已過去了五年,時過境遷,再追溯回去只怕是困難不小?!?p> 李晏安慰她道:“且別忙灰心,好歹咱們還有些線索。其實,這些書信兩年前我已拿到手中,當時,我便圍繞著這書信來源做了詳查。據(jù)說這些書信是自言大人書房中搜出,假定是有人將這些書信偽造后放到書房之內,那么這個人定是熟悉你府中情況之人,或者說,就是你府中之人?!?p> 他又取了一疊紙箋出來,“抱歉,我未經(jīng)你同意就做了這些。”他語氣中有唏噓,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細膩如玉的臉頰,“當然,當年即便是想經(jīng)你同意,那時也不知道你在何方?!?p> 言歡一時語塞,卻見他已收回了手去,照舊將那些紙箋推到她手邊,“這些倒是頗花了我些功夫,前后大概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我著人調查了你們言府出事之時府中的所有下人,這些便是調查所得,包括他們的籍貫來歷,鄉(xiāng)鄰親友,個人喜好?!?p> “天??!”言歡低呼一聲,她不能不驚訝。言府雖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府內一應仆役加起來怕也要有幾十人,這些人就算是她也未必能個個認得清,就算她能認得清,也未必能了解他們每個人的背景來歷。而彼時言府眾人大部分都已踏上漫漫黃泉路,作為一個外人去查這些從無交集的陌生人,所要耗費的功夫根本是無法計數(shù)。
李晏在她沒看到的地方已替她做了太多太多,她不知不覺也欠了他太多太多,雖然說他們之間無所謂誰欠了誰,誰該還誰,但是,這樣默默無聞的一心為她,不求回報,實實是讓人窩心得很。
“阿晏,”她輕輕喚他。卻見李晏故意向后縮了縮,似笑非笑道:“方才說了不要對我說那兩個字的。”她被他惹得笑起來,“誰說我要說那兩個字,我是想------”她微微一頓,眼波流轉,唇角帶笑,嬌俏而嫵媚,只聽她柔聲道:“阿晏,你靠過來一點?!崩铌滩挥X一怔,不知她要干什么,卻沒來由地心跳如鼓,慢慢俯身過去,卻聽她在他耳畔輕聲道:“我是想說,你辛苦啦!”
他以為她是要------原來她不過是在撩撥他,李晏微覺失望,但見她笑靨如花,眼眸如星,心中也高興起來。此時,她還愿意這樣輕松地玩笑,他也能稍稍放下心來。
言歡將那些記錄了言府下人們的資料拿在手中,一頁一頁細看。
李晏的確做得夠多,這些資料里面有言府的管家,各院的管事,丫鬟,婆子,書童,雜役,廚子,繡娘,門房,林林總總,只是這樣看著也覺得眼花繚亂。
李晏道:“按照一般府里的慣例,能夠接近書房的無外乎是管家、書童、丫鬟、雜役等人。這些人的資料我已反復看過多次,并無可疑?!?p> “不是他們?!毖詺g轉過頭來,此時她已冷靜下來。“不是他們?”李晏疑惑問。
言歡點頭,“我爹爹為人頗有些耿正,從不準旁人接近他的書房。書房內伺候的只是一個老仆,我叫他杜伯。杜伯自我爹爹年輕時便在他身邊伺候,人老實,口風又緊,一向很得爹爹信任。所以,這么多年來,下人里就只有他能進書房伺候。杜伯已到了榮養(yǎng)的年紀,但因為無兒無女,無處可投奔,所以一直留在府中。我曾聽爹爹跟阿娘說要給杜伯養(yǎng)老?!?p> “杜伯?”李晏疑惑,“我很確定,出事之時你府內下人中并沒有這個人?!薄霸趺磿]有?”言歡覺得奇怪,“咱們去游學的時候,杜伯尚在府中?!闭f到這里,她忽然想起,當年她自涼洲返回開陽后似是真的沒再見過杜伯這個人。不過彼時她還是自在無憂的言府小公子,一向不管庶務,日常自不會理會這些。
她忽然向外道:“白伊?!?p> 白伊本就一直守在門外,此刻聽她來喚,推門而入,“大人?!?p> 言歡道:“你去請紅綾過來?!?p> 白伊領命出去。
不一刻,紅綾便走了進來,“姐姐召我何事?”
言歡劈頭便問,“你可還記得當年一直在爹爹書房侍候的杜伯?”紅綾道:“記得的?!薄拔矣浀?,當年我游學之前杜伯還尚在府中,我返京后似是再未見過他,他是否在我不在府中之時已離開?”言歡問。
紅綾道:“姐姐說得沒錯,杜伯的確離府回鄉(xiāng)了,就在姐姐走后不久。”“回鄉(xiāng)?”言歡訝然,“不是說他無兒無女,孤單單一個,原本不是要在府中養(yǎng)老么,為何會突然回鄉(xiāng)去?”
紅綾搖頭,“過了這么久,我也記不大清了,好像是說他找到了一個什么親戚,可以過繼給他養(yǎng)老送終?!彼嗍瞧婀郑敖憬銥楹螘柶疬@個?”
言歡頓了一頓,目光落在紅綾的面上。當年的紅綾清純稚氣,素日所愁之事都是些無謂的傷春悲秋,活得一向簡單而純粹。這五年里她也受了太多的苦。如今,能再度回到她身邊,她亦想讓紅綾活得如當年一般,不想讓她身陷麻煩之中。因此,言歡并未回答,只是笑笑,“沒事,只是剛好想到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p> 紅綾也笑了笑,“嗯”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言歡微微出神。言府的書房下人中只有杜伯一個人能夠自由出入,原本無兒無女要在府中養(yǎng)老的杜伯突然回鄉(xiāng),回鄉(xiāng)日期正正在言府出事前夕,這一切是否太過巧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