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六龍駕日
卯時三刻。
瘴毒還縈繞在山巔，難以散去。
秋神問道：“你用心魔之法，對一個少年苦苦相逼，竟是為了窺視他的星宿？”
玄冥神道：“若人心中并無枷鎖，又怎會被操控？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心魔罷了。攻心為上，本座不這樣做，又怎能發(fā)現(xiàn)洛神的秘密？”
秋神聽后，怒道：“心魔之法，亂人心智，讓人置身噩夢，輕則被擾亂心神，重則吞噬人心，斷七情，滅六欲而死！你，竟對一個少年如此歹毒！罪不可恕！”
玄冥神道：“禍福相依，心魔之法竟能使他突破自身，精進(jìn)修為，還暴露了他的星宿......他，應(yīng)該感謝本座！”
隨后，玄冥神手持雙劍，劍指洛今朝，道：“說，你到底是誰？為何會是玄鳥星宿！”
洛今朝經(jīng)過一番悟道，早已精疲力盡，只見他緩緩道來：“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知自己從哪里來......”
“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是誰......”玄冥神沉吟道。
“這，當(dāng)真有意思......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是玄鳥星宿，那就給本座下煉獄去——去陪葬本座的兄弟！”
玄冥神爆吼一聲，霎時狂風(fēng)再起，呼嘯聲不絕于耳。
狂風(fēng)便刮走了所有瘴氣，綠色屏障一下子便消失了。
洛今朝覺得眼前突然一亮，似是“撥得云開見明月”，讓人立刻見到清一色的世界。
蒼涼的天虞峰上，一紅一黃兩輪明月已被濃黑的煙云遮住了。
玄冥神舉劍，仰天長嘯，聲震四野。
他的雙翼已然展開。
“風(fēng)亂北海，最終一式——天水之葬，湮沒大地！”
玄冥神大喊道：“本座要讓洪水淹沒大地，淹沒洛族和云開山！忘川河，洛族，都要走向湮沒！”
玄冥神言罷，枯枝似的雙腿忽然變成了魚身。
那儼然是一條魚的下半身。
洛今朝驀然想起古籍中的鮫人下半身似魚尾，心里一驚，道：“這魚身，是東海的鮫人族？”
“他不是鮫人族。”秋神淡然道。
洛今朝不解。
就在這時，幾只白色的“長右”猿猴出現(xiàn)在了山巔。
“洪水......”洛今朝想起關(guān)于“長右”的傳說，還有棧道上的無數(shù)只“長右”。
玄冥神蔑笑道：“鮫人族？鮫人族是何等低端的種族！如蚍蜉般的種族！怎能與本座相提并論？接下來，風(fēng)亂北海......就讓爾等嘗嘗，本座的神力！”
天地間風(fēng)云大變，天色異常，裹挾著一片肅殺之氣。
玄冥神憤怒地咆哮著，呼嘯著天地。
那惶惶的戰(zhàn)火，和天地間所有混濁陰寒之氣摻雜在了一起，化作冰雪、雹霜、霰雨、大霧......
整座山巔在瞬間被積雪堆滿。
百里冰封，冷意如霜，整座南禺山變成了煉獄般的冰寒世界！
洛今朝只覺得寒冷無比。
玄冥神操縱天氣，變幻無常，讓人防不勝防。
“洪水，黑暗，死神，淹沒這大地！”
玄冥神呼天嗆地，使得颶風(fēng)和雪暴，根本無法消停。
“天地變冷，日月失色，山河為之枯竭，他的‘風(fēng)亂北?！绻婺茚尫牛峙路綀A百里內(nèi)的山川，都會被洪水淹沒！只不過......”
半空中，秋神若有所思，道：“只不過六龍，也將要駕日而出，玄冥神本體本就不屬于此界域，他來到這里，力量已經(jīng)削弱了一半，加上他已經(jīng)被我重創(chuàng)，想要興風(fēng)作浪？恐怕沒那么容易！”
洛今朝默默地聽秋神講完。
經(jīng)過剛剛的事情，他已經(jīng)麻木了，絲毫沒察覺到寒冷和畏懼。
秋神繼續(xù)道：“玄冥神是北溟的黑暗之神，他誕生于黑暗，卻害怕光明。如果不是想到六龍駕日將要出現(xiàn)。以他不死不滅，死而復(fù)生的特點，根本無法消亡，我也沒信心能將它一擊斃命！六龍駕日，定能使他形神俱滅！本座也要斬碎他的神格！”
亙古之時，一位名為“羲和”的女子是人類光明的締造者，是至高無上的神。
羲和生下十日，十日不知因何緣故以熱力禍害人間，后來十日被羿神射殺了九個，剩下一個“日”要被上神懲罰，罰它照亮大地。
羲和也不知為什么要駕駛?cè)哲嚕侵徊贿^是“日”犯下的錯誤罷了。
羲和駕駛?cè)哲囈呀?jīng)數(shù)千萬年了，她載著太陽從東至西匆匆疾馳，從崦嵫山落入虞淵，每天只工作六個時辰，夏季的時候可能會有七八個時辰。
此刻，六龍駕日即將破天，巡游而出。
遙遠(yuǎn)的天際間出現(xiàn)了一聲若隱若現(xiàn)的咆哮，一道狹長的紅光最先劃破漆黑的夜空。
剎那間，六龍黑龍陡然從那朵紅云中破空騰飛，翱翔而出。
片刻后，可以見到六龍駕駛著一輪紅日從遙遠(yuǎn)的東方徐徐升起。
一剎那，天邊的烏云通通被染成了霞紅，黑暗和夜色瞬間被光明和白晝替代。
陰陽交替，黑白交融。
晝夜更改，乃天道自然之規(guī)律。
“這不可能，為何？！六龍，曜日！竟然不能被本座的黑暗所吞噬！”
玄冥神雙爪緊緊抱著龍首，仿佛頭痛欲裂。
“本座的‘風(fēng)亂北?！?，明明可以握天命，掌日月，奪陰陽萬物之造化！這晝夜，不過在吾手中......為何......”玄冥神大惑不解。
“你已經(jīng)忘了，這里不屬于你......”秋神道：“回去吧，玄冥！”
洛今朝看著東方的天邊，和以往一樣：
那應(yīng)是六條巨大的黑龍拖駛著一輪巨日破空而出。
只不過絕地天通，天和地距離實在是太過于遙闊，天地之間有十萬八千仞之高，所以看得不太清晰。
凡人仰觀蒼穹，即使是看到巨大的物體，譬如星辰日月、應(yīng)龍旱魃，也不過是像螻蟻般大小，像是螢火之光，一根手指都能比劃。
凡人很難觸摸其真正的面目和大小。
因此，即使六條黑龍是何等的巨大，看上去也不過是手指般大小的六道黑影而已。
至于那輪紅日，也不過是一個手掌就能遮住。
至于日車?yán)锩娴呐郁撕停蔷透訜o法看清了。
六龍破空，日車騰空升起，須臾之間，方圓百里的冰雪都消融了。
溫暖的陽光，給黑暗籠罩的大地帶來了一絲光明。
僅僅是這一絲的光明，就足以讓黑暗逃遁而去。
“嗚”的一聲長鳴，九嬰兇獸也如同冰雪般消融而去，形神俱滅。
玄冥神則慢慢變回了原形，變回了最初的龍首鳥身。
“懲戒，到了。”
秋神言罷，便手執(zhí)刑戮戰(zhàn)斧，朝著快要消亡的玄冥神襲去。
“咻”的一聲，如同光影掠過，秋神的龍身眨眼便出現(xiàn)在了玄冥神面前。
刑戮戰(zhàn)斧也在那一瞬間朝玄冥神的龍首斬去。
“嗖”的一聲，玄冥神竟然憑空消失在秋神面前。
“不好！”
洛今朝心有不祥預(yù)感。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遲了。
這時，玄冥神已經(jīng)飛過祭壇上空，龍嘴忽地張開，他齜著長長的獠牙，脖子上的逆鱗閃出了銀色的光。
“呼......”
一團光波從他的口中凝成，然后噴出，擊落在祭壇上。
巨大的轟鳴聲爆發(fā)而出，充滿了整個山巔。
眼前，是一層接著一層的沖擊波，洛今朝也被擊飛到一邊去，身上傷痕累累，吃了一臉的灰塵。
那道原本護著祭壇的光罩，秋神用法術(shù)布下的結(jié)界，也爆裂了。
大光波擊中了古玉鐲。
秋神和洛今朝都是一驚，沒料到玄冥神竟然會“暗渡陳倉”！
他的陰險招數(shù)實在讓人猝不及防！
“玄溟波光？”秋神訝異道。
光波散去，洛今朝明顯看到，祭司給的那塊古玉鐲，已經(jīng)碎成了幾塊，褪去了光芒。
這如果是玄冥神口中的攝魂鐲，那代表著，養(yǎng)母的魂魄和軀體......
果不其然，暈倒在祭壇上的阿母，忽地從她的軀體里飄出幾道虛無的靈光。
魂散了......
“本來......想利用攝魂鐲再攝取她身體內(nèi)剩余的魂魄，然后，我就能擁有一個軀殼......如今，我是奪不了她的軀體了......即便是死，本座也不能讓這個神裔再活下去......”
玄冥神發(fā)瘋似的笑道：“呵呵呵......攝魂鐲沒了，她的魂魄也就散了，原本軀體內(nèi)的二魂三魄也會隨著散去......”
玄冥神的一番話一直縈繞在洛今朝耳畔，像是著了魔那樣，揮之不去。
他不敢相信，這是現(xiàn)實。
實在是不敢相信......
這是夢吧？
“阿母......”
兩行清淚奪眶而出，劃過他清秀的臉龐，落在了地面上。
“本座要讓你痛苦......卑微的洛族人......本座就算化為灰燼了，找不著渡魂之軀，也絕不會讓這個納蘭族人，活下去！”
玄冥神用盡最后一口氣，嘶啞道：“那又如何？爾等......終究是凡人，是螻蟻......你永遠(yuǎn)，也戰(zhàn)勝不了本座......”
玄冥神的軀體慢慢褪去......
“玄鳥星宿者，忘川洛族......這個仇，我記住了......是你們......你們先破壞契約的......”
六龍駕日已經(jīng)完全升起，日光也照耀到了地平面上。
玄冥神的軀體終于消散了。
“啊——”
隨著玄冥神的最后一聲啼鳴——
一道黑影驀地飛遁而出，劃破天際，破空而去。
這時候，今朝的養(yǎng)母，她的軀體，也漸漸地隨風(fēng)飄散，零落成泥，碾作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