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玖拾肆 朔月城上,生十日(上)
這里似是在天之外,高居頂端,和望月城的光景完全不同,這里陽光燦爛,一片生機勃勃的模樣。
眼前,是一棵神奇的樹木,它仿佛生長在傳說中——比天河畔的扶桑處——更高更縹緲的天上,云雨澆灌著它,星河沐浴著它,成為它的土壤,太陽照耀著它,成為它的靈力來源。
作為一棵神樹,它每時每刻都在吸收著天地間磅礴的罡煞之氣和太陽的精華,它充盈著雄渾無匹的靈力,時刻都在散發(fā)著柔和的螢火之光,大江大河為之奔騰不息,巍峨高山為之高聳,星辰大海為之咆哮,蕓蕓眾生,皆因它而形形色色,輪回循環(huán),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洞天石扉開了后,他們便遁入了法陣,來到了眼前的這棵巨樹上,他們現(xiàn)在身處巨樹中間的樹干上。
洛今朝從來沒有見過一棵樹,如眼前那般龐大,它就像是一個世界,樹的底下是茫無邊際的悠悠白云,見不到底部盡頭。
洛今朝看著西邊的三個太陽,它們高懸于白云上,無時無刻不在向大樹投射出光輝:“你們這里,是個永晝的洞天?”
“不錯?!便y靈子淡然道。
“那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洛今朝想起了望月城眾長老和弟子應(yīng)該正在牛首山中探察遺跡,還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此時肯定很焦慮,如果整個門派都因此亂了,那就大事不妙了,他得趕回去稟報他得知的一切消息。
銀靈子很不耐煩,道:“我們這里沒有時辰,沒有時間,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永遠都是太陽,白晝,沒有一處是正常的地方!我在這里已經(jīng)待過了無數(shù)的春秋,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從沒變化,都熾熱到快要被燒焦了,我們被折磨著,痛苦不堪,已經(jīng)受夠了……”
他似乎對這個地方充滿了憎恨和抱怨,又接著厲聲道:“我不是邀請你過來做客的,你不是來觀賞風(fēng)景了解我們的風(fēng)土人情的,問那么多作甚?你是我們的秘密武器,是我們的希望,你,就是拯救我們的唯一的人!你,得聽我們的!”
他眼神犀利,言語之間帶著“寒光鋒芒”的“劍”,直逼向洛今朝。
“因為這樣,所以你們想離開這里?我為何要聽你們的?”洛今朝絲毫不示弱,反駁道。
沒想到,銀靈子卻在頃刻間轉(zhuǎn)過身來,如“鷹爪”般的古怪黑手一把抓住了洛今朝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
銀靈子古怪的手掌上還流竄出絲絲黑煞之氣。
“嚶……唔……”洛今朝被他拎起,在懸空中掙扎著、痛苦地呻吟著,他感到自己快要斷氣了,那銀靈子的力道確實強大。
“聽著,我傳授于你【牛斗之墟】,如今,我可算是你的師尊了,你再也不是什么天姥山、望月城的弟子!你是我們朔月城的人!任你怎樣,也掙脫不出我們的手掌心,天姥山,是生是滅,全在于你的一念之間。你只消給我們打開天姥山的結(jié)界!讓我們到咸池古井去,你的使命就結(jié)束了!當然,如果我高興,你的性命,也不會因此而了結(jié)!”
銀靈子用極其美好的聲音威脅地說道,他的音色本來就好,可此刻怒氣咆哮而出,使得他的聲音變得尖尖,像是一把匕首一般露出了鋒芒。
“聽明白了嗎?你已經(jīng)被我們鉗制了,想不為我們做事?由不得你!在這里,你沒有說話的份,只能乖乖聽話?!便y靈子獰笑道,像是把一個弱小的生靈,一只小貓小狗捏在手里、玩弄于股掌之間,“現(xiàn)在我就帶你見識一下朔月城的實力,好讓你知道,絕望是什么滋味。”
洛今朝在無盡的痛楚中聽著他的話語,但還是一頭霧水。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打開什么結(jié)界?
那結(jié)界到底是什么?
他們朔月城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我的師尊是涵虛真人!不是你!我是望月城的弟子!你、你妄想……我們……我們不會讓你肆意妄為的!”洛今朝強忍著被抓著喉嚨所帶來的痛楚,瞪著雙眼,掙扎著,極其勉強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嘶啞出幾句話。
銀靈子沒想到他居然這般堅忍不拔,倒有點意外,憐笑道:“哈哈……你是在苦中作樂嗎?”
銀靈子抓著他的脖子,一直把他拎到旁邊的一個“十尺高,七尺寬”的木匣子內(nèi)。
那是一個四方體一般的空間,如同一個“盒子”,可以把人裝進里面。
木匣子上還吊著一根巨大的鐵索鏈條,那條鏈條一直延伸并消失在上空的云深不知處,看不到盡頭。
兩人走進了木匣子中,只聽銀靈子念咒:“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而后,一道“十日圖騰”的法印憑空生出,落在了木匣子里的機關(guān)上,“咔擦”一聲,機關(guān)打開了,整個木匣子居然直升上去。
“嚶嚀!”驀地,銀靈子松了松手,把洛今朝放了下來,洛今朝一下子半蹲在木匣子內(nèi),捂著脖子,大口喘氣著。
“呼……”
他的脖子上出現(xiàn)了一條紅紅的勒痕,剛剛銀靈子明明用了全身的煞氣,抓住他的脖子,差點就讓他歸西了。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一切。
隨著木匣子的上升,他可以看到更多的景物了……
原來這里的天空,根本不止一個太陽,竟然還有四個、五個,六個!
剛剛不過是因為巨樹的樹身遮擋了東邊的風(fēng)景,讓他看不清這里的一切,看不到東邊的幾個太陽,而且,剛剛看到的,不過是樹身底部的風(fēng)景,他們一開始只是位于巨樹的最底部處,底部除了樹身,就是那個升降的木匣子,沒有其它東西。
慢慢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得見,這棵巨樹的天空中,一共有十個太陽!
那是十個巨大的太陽,太陽就近在眼前,和樂土大世界的六龍駕日不同,它沒有六龍駕駛著,距離地面也不是遠遠的四萬八千丈,而是非常近的距離,好像舉手之手就能觸摸到那十個太陽。
它們高懸在空中,環(huán)繞著六合八荒排列著,在九天上排成一個圓圈,輪回照耀著巨樹。
朔月城,是一座建立在巨樹上的天空之城,它高高地矗立在空中,不著陸地。
木匣子往上升去,仿佛已經(jīng)升高了三四百丈高了,一路上來,已經(jīng)超過了二三十層樹身,一層樹身有無數(shù)的枝葉、枝干綿延而出,而那些宮殿、石像,就建造在樹干上面。
樹干上的座座宮殿組成的城鎮(zhèn)如同一座被廢棄許久的古都,宮殿都是用遠古的大石塊砌成的,早已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跡,成為了殘垣斷壁,滄海桑田,誰也沒想到,千萬年前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朔月城已經(jīng)成了一座廢墟,褪去了色彩,褪去了金碧輝煌,可以看得出,眼前這座樹上的天空之城年代久遠。
不僅僅在樹上建造了宮殿,在巨樹的樹縫和樹洞中,還有很多入口,有著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似乎有的遺民就在樹洞里面居住,畢竟樹干樹枝都很粗大,最高最大的樹枝就有三十來丈高,十多丈寬。
樹干上除了高聳的宮殿外,還有許多上古遺民,一些木頭械甲的工具和奇形怪狀的、會行走的械甲“飛禽”和“走獸”,比如木牛流馬、飛鳶,會行走的,身高九尺、十多尺的“木頭人”等等,數(shù)不勝數(shù),它們和樹上的黎氓生活在一起,幫助遺民們做各種工作。
洛今朝還看到了一尊高達五十米的雕像,雕像是一個普通、樸素的老人,他捋著長須,注視著手上的一個“神秘六方體”,那道六方,和洛今朝在太一樓張室中看到的鎖著“火神之種”的古銅寶箱上面的“六方鎖”是一模一樣的。
“眼前的這尊雕像,便是魯大師,朔月城的建造者?!便y靈子冷然道。
“魯大師?六方鎖?他……他就是太古殘卷上記載著的魯大師,是上神座下的械甲大師?那……那青銅古箱上的鎖,就是他發(fā)明的?為何會在天姥山太一樓中?”洛今朝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連串的疑問。
銀靈子見洛今朝面帶訝異之色,忽地蔑笑道:“望月城的人把【未央火】藏在太一樓夢域中的張月鹿之室,而且藏得很深,用的鎖是精密的,還是六方鎖,讓四大長老把它藏在紫宮四殿之中,親自保管著,生怕我們朔月城的人把它搶奪帶走。呵呵……既然嫌棄我們朔月城的人,嫌棄那些偃術(shù)械甲,那為何又要用我們朔月城發(fā)明的東西來鎖上它呢?真是可笑,可悲?!?p> 洛今朝想起弟子們送來的那柄鑰匙,還有那個寶箱上彎彎繞繞、古怪至極,卻非常精密的鎖,不禁暗贊這魯大師的發(fā)明技術(shù)實在是高深莫測。
洛今朝從高處俯瞰而下,巨樹下的所有風(fēng)景皆盡收于眼底,能望盡天涯之路,天邊流云舒卷,他還看到了云海中,有幾十座山,山上有許多瓊樓、玉宇,一座座長橋連著山和山,樓和樓。
“那是……”洛今朝頓時愣住了,目瞪口呆,道,“那是……望月城?”
“在這盞祈天燈內(nèi),朔月城本來就比天姥山的位置要高,朔月城居于大椿樹上,天姥山望月城則位于大椿樹的下方,所謂天地之象分,萬物之候列,陰陽割昏曉,空靈境的那道日月門隔開了大椿樹和天姥山,把它們永遠地隔開為兩邊,把永夜和永晝的兩個洞天隔開了,日月門因此成了天姥山和大椿樹的分割線,而這道分割線——空靈境就位于牛首山山巔的劍冢內(nèi)?!便y靈子的眼神迷離,仿佛在追溯著遠古往事,“
神王創(chuàng)造了祈天燈,留下了天姥山望月城和大椿樹朔月城,它是我們的主人,可是后來它已經(jīng)離開我們了……哪怕它早已形神俱滅,不復(fù)存在于天地間,我等對它也是忠心耿耿,銘記它定下的規(guī)矩和約定,不違天道……但現(xiàn)在想來,當真可笑……我們,真的是太愚笨了,成了十日下,被遺棄的人……”
銀靈子苦笑著,帶著憎恨和不甘。
朔月城,永晝,有十個太陽在上空。
望月城,永夜,有著雙月在上空隨著時辰演變,會在未時和丑時重合,呈現(xiàn)出望舒攜月的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