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杜嬤嬤聽到聲音,忙披了衣裳進(jìn)來。
小姐許久沒有做惡夢了,怎的今兒個又做了。莫非是看到了他的原故?
慕晚珂接過嬤嬤遞來的溫茶,一口氣飲盡,靠在床頭喘著氣道:“幾更了?”
“五更了。時辰還早,小姐再睡會?”
慕晚珂搖搖頭,道:“去把燭火點著,我看會醫(yī)書?!?p> 杜嬤嬤知道小姐心中有事,不敢多勸,點著了燭火,自己拿了針線框坐在床后頭。
主仆倆一人看書,一人做針線,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入了三月,天氣漸漸變暖。
宮里傳出消息,皇帝對鎮(zhèn)國公府的打群架一事,很是不滿,把煜王和鄔世子叫進(jìn)了御書房,大罵了一通,然后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罰銀子千兩,抄論語千遍。
據(jù)可靠消息說,煜王和鄔世子出了御書房的門沒過多久,就對罵起來了。
一個說煜王挺而不舉,男女通吃。
一個說鄔賤人就會屁顛屁顛跟在八小姐后面,問姐姐要奶喝。
罵得很難聽,簡直不堪入耳,連宮里的最惡毒的宮女,也想不出這種罵法。
按理說一個小小的世子,絕不敢與王爺叫板,奈何人家背后有個正得寵的貴妃娘娘。再者說,鄔世子除了對煜王無理外,別的時候可都是彬彬有禮的。
倒是那煜王,吊爾郎當(dāng)不說,滿身的毛病,除了府里十八個側(cè)妃外,身邊還有個俊得不像樣的侍衛(wèi),并且把萬花樓當(dāng)作了府邸。
孰是孰非,明眼人一目了然。因此,世人統(tǒng)統(tǒng)站在了鄔世子這頭,背后只道煜王仗勢欺人。
這不,聽說這一場罵,以煜王把鄔世子踢進(jìn)了臭水溝,才算畫上句號。
隨即,鎮(zhèn)國公府又傳出消息,世子爺陸昌在長子滿月酒后,又納了兩房絕色的姨娘。
世子妃董氏因月子沒做好,身子有些發(fā)虛的原因,交出了府中的管事大權(quán)給夫人陳氏。
據(jù)說新姨娘給董氏敬茶的時候,董氏手抖,滾燙的茶水灑了姨娘一頭一臉。孫都說,董氏的病,病得不輕啊。
消息傳到慕晚珂耳朵里,慕晚珂心中冷笑??磥砗蠡▓@的血案,必是董氏的手筆。陸昌不能休妻,只能用納姨娘來宣告不滿。
這內(nèi)宅中的爭爭斗斗,也如朝堂一般,刀光劍影,讓人看了心驚膽寒。
兩個庶女禁足十天,府里一下子清靜不少??ぶ鞲霸居兴膫€女兒學(xué)規(guī)矩,這下只剩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她的愛女,她也就懶得再裝門面,直接讓人回房里讀書,繡花。
這日慕晚珂剛從安壽常請安回來,卻見父親第三房姨娘孫氏已坐在了廳堂里。這還是入京以來,孫氏頭一回上門。
慕晚珂心中正驚訝她如何會來,孫氏已從懷里遞出兩個繡帕,笑道:“無事時,給六小姐繡的,針腳粗糙了些,六小姐將就用。”
慕晚珂接過來,只一眼,眼中便有驚訝。
兩方繡帕,一方繡竹,一方繡梅,針角密密,繡圖栩栩,竹子在風(fēng)中搖曳,梅花在雪中綻放,讓人心生歡喜。
杜嬤嬤和瑪瑙湊過了瞧,各發(fā)出一聲驚呼。
杜嬤嬤的女紅從來不俗,在慕晚珂裝瘋賣傻的那幾年,她的衣服都是杜嬤嬤一針一線做的,因為用了心思,穿在慕晚珂身上,從不輸府中的繡娘。
她看著這簡單的繡帕,感嘆道:“這幾針,若沒有十年的功夫,只怕是不成的。”
孫氏微紅了臉,笑道:“我四歲便跟著繡娘學(xué)蘇繡,每日要繡滿兩個時辰,母親才能讓我睡覺。細(xì)細(xì)算起來,已有十多年了。”
四歲便學(xué)做女紅,庶女的日子果然難熬,比起府中那兩個,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慕晚珂心中一動,故意裝著心疼的樣子,牽過孫氏的手,三指膚上她的脈,淡淡道:“誰知道這樣一手鮮亮的活計……”
脈相傳遞到指上,慕晚珂心中咯噔一下,話只說了半截。
孫氏不明就里,笑道:“六小姐怎么不說了?”
慕晚珂霍然抬頭,朝杜嬤嬤看了一眼,掩飾道:“誰知道這樣一手鮮亮的活計,是多少汗水辛苦換來的。”
杜嬤嬤接到小姐的目光,一時未曾明白,當(dāng)著孫氏的面又不能多問,只得忍著心中的狐疑。
孫氏想著以前的日子,攥緊了衣袖,嘆道:“到底是六小姐憐我?!?p> 慕晚珂想了想道:“姨娘送我繡帕,晚珂沒什么可還禮的,嬤嬤,去把我床邊那個繡袋拿來?!?p> 繡袋?杜嬤嬤和瑪瑙心中微驚,小姐竟然要送孫氏繡袋……
杜嬤嬤忙進(jìn)了里屋,拿出繡袋,遞到孫氏手里。
“這是江家老祖宗送的,里頭是一些中草藥,天氣漸漸熱了,戴在身邊可防蚊驅(qū)蟲。姨娘收下吧?!?p> 孫氏并未多想,只當(dāng)是六小姐的還禮,又略坐了坐,便頗有眼色的離去。
孫氏離去,杜嬤嬤與瑪瑙忙圍上去。
慕晚珂知道瞞不過她們。
那繡袋看似不起眼,實則內(nèi)里大有乾坤。都是些名貴草藥混合而成,可防蚊驅(qū)蟲,靜氣安神,強(qiáng)心強(qiáng)肺,提神醒腦,且補五臟六腑。
慕晚珂去年被煜王一腳踹進(jìn)河中,五臟受損,便拿著顧立昂的藥方,做了這樣一個繡袋,時時刻刻戴在身邊。
“她懷了身孕,已有四十天了?!?p> 杜嬤嬤和瑪瑙目瞪口呆。
平陽郡主六年未有身孕,偏這孫氏進(jìn)門將將幾月,便懷了身子,實在是好命啊。他日若能生下一子半女,孫氏的后半生也算有了依靠。只是以郡主那頭……
慕晚珂知道她們所想,拿起帕子瞧了兩下,嘆道:“郡主多半會容下?!?p> “這是為何?”兩人同時道。
“父親身后無子,無子便不能承家業(yè)。慕府雖然內(nèi)囊盡了,到底還有幾分家底的。以郡主的為人,豈能把家業(yè)都讓大房拿走?”
“可這樣一來,孫姨娘母憑子貴,日后的身份只在郡主之下,而且若真生了兒子,將來子承父業(yè),二房的家產(chǎn)不都落在孫姨娘母子手中?!?p> 杜嬤嬤到底是經(jīng)過事兒的人,想得極為深遠(yuǎn)。
慕晚珂冷靜道:“若我料得不錯,平陽郡主一旦知道孫氏懷了身子,必出‘去母留子’這一招,又或者把孩子抱在她身邊養(yǎng)活?!?p> 杜嬤嬤和瑪瑙打了個寒顫。以平陽郡主的手段,這種陰招是一定能做出來的。
慕二爺原本就是無情無義之人,當(dāng)初納孫氏,也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了兒子,他根本不會管孫氏的死活。那孫氏的命運,左右逃不出一個死字。
慕晚珂垂下眼睛,語氣中露出一絲淡然,“一來,她從未害過我;二來,我還想用她和郡主斗上一斗。因此,我必保她們母子無礙?!?p> 杜嬤嬤嘆道:“孫氏瞧著也算知書達(dá)禮、溫柔賢惠。就不知道郡主有沒有別的陰招?!?p> “不管那么多,這一個繡袋先保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也算是還了這帕子的情。九個月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瑪瑙清脆道:“小姐,光繡袋里那點子罕見的藥材,就足夠買下一套極好的首飾頭面了,兩方帕子換了去,咱們可虧大了?!?p> 慕晚珂斜看她一眼。這丫頭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中舍得,偏還要作出不舍得的樣子。
瑪瑙見小姐看她,吐了吐舌頭,道:“若是翡翠在,只怕又要講小姐不會算計?!?p> 慕晚珂板著臉道:“你放心,日后你出門子,我必要男方添了厚厚的彩禮,方才肯放你出去。這樣的算計,我在行。”
瑪瑙見小姐拿她打趣,俏臉一紅,杏眼一睜,打了簾子逃也似躲開了。
杜嬤嬤踱步上前,道:“小姐,金府那邊傳來消息。那一夜后,簡公子便天天往茶肆酒坊去,一坐就是半日。福伯拿不定主意,請小姐定奪。”
茶肆酒坊那是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簡威往那地方去,必是在留心坊間的消息??磥泶_實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慕晚珂低聲道:“無礙,隨他去,銀錢上給足了,別讓他在外頭短了銀子?!?p> “是,小姐。”
“霍家的事,有打聽到消息嗎?”
“回小姐,萬花樓和仁和堂都在打聽,暫時還未有消息?!?p> 慕晚珂捏了捏帕子,點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