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一雙藍色的眼睛,盯著我看,我無法描述更多,層層迷霧中只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我躺在床上動不得,連口都張不開,聽不見任何證明我還活著的聲音,街上沒有常有的跑車飚速的引擎聲,甚至沒有自己的喘息聲,只有我的眼睛在動、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好一會兒才敢盯著那雙藍色眼睛看,然后像一只沒有腳的幽靈飄進去。
我站在窗邊,俯視比鄰大海的沙灘,身上穿著我喜歡的那件純白英式睡裙,長度剛好及膝,一字肩不會讓我的脖子有窒息感,我不曾擁有一件高領或會將脖子包裹住的衣服,會讓我感覺有人用雙手用力掐住了我的咽喉而呼吸困難。革棕色的實木地板,光腳踩在上面,還能感受到陽光在上面留下的余溫。棉麻質(zhì)感的暖黃色窗簾垂掛在木制的窗簾桿上,被我拉到兩邊,順手推開一扇窗。涼爽的大海氣息夾雜著潮濕海沙的腥味迎面撲來,如同山林間的溪水般沁涼,張嘴能嘗到空氣中的咸味。窗簾在海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我披散著的頭發(fā)也在風中跳起舞來。遠處的海岸邊原本是鋒利的礁石,在大自然日復一日的打磨下有些變的如鵝卵石般圓滑,有些表面布滿了蜂窩式的小孔,粗糙的如同火山石。若是夜晚中望向這些礁石,月光會使人產(chǎn)生奇異的幻覺,我靜靜地站在原地,呼吸都慢慢放緩,不敢出聲,覺得那片青色的海,那些黑色的礁石是有生命的,他們在講他們的故事,不允許別人打擾,夢中人也不例外。
手中拿著一杯氣泡水,氣泡啵嚕啵嚕地被巨大的引力從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吸到水面爆裂。這是比早上十點鐘的艷陽天還要明亮的天,不知道是清晨新一輪升起的烈陽還是下午落日前奮起的夕陽,透過玻璃窗灑在我的身上,只好瞇著眼睛向外看。沙灘上不見人影,海浪這時也不是很大,像正在哄睡的母親,只是輕輕拍打著海灘,有小螃蟹在駝著自己的小貝殼穿梭在沙子中,他們的小爪子在海砂中留下一條條細細的痕跡,還有一對龍蝦手挽手行走在海沙里漫步。我的指甲沿著手指肚修齊不留余白,習慣性地用食指的指甲摳大拇指的肉。我抬起頭,直視太陽,淚珠連成串從眼角流下來。一片白云飄過去環(huán)抱住老朋友太陽,沒有了烈日后,更顯靜謐,我喝下一口氣泡水,仿佛世界只剩下我自己,安靜地能聽見氣泡水中氣泡破裂的聲音。
望向沙灘,有三個人在散步,這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和一個小女孩,都穿著白色的衣服,在暖黃色的海灘上悠閑地邁著步子,任憑海水輕撫他們的腳面,留下一些細碎的小沙粒。媽媽穿著白色鏤空的沙灘裙,長度及踝,需要用手拎起裙擺以便不讓海水浸濕衣裙,透過鏤空的裙子可以看出里面穿的是黑色的比基尼,頭發(fā)松散地向上盤成丸子頭,臉頰上有幾顆小雀斑,沒有濃厚的妝容,說笑的時候微抬下巴,眼角像揚起帆的小帆船向上彎出一輪半月。中間的是女兒,穿著一套白色的比基尼,胸前有道疤痕像多腳足蟲從上面爬過去之后留下的一道印痕,嬰兒肥還在,胖嘟嘟的臉上帶著一副粉色的墨鏡,扎著一個馬尾。牽著女兒手的爸爸穿著一件白色體恤和一條白色的海灘褲。爸爸媽媽都沒有帶墨鏡,三個人就這樣走著,誰都沒有說話,小女孩時不時松開父母的雙手,跑在前面,但總會又折返跑回到父母身邊,要爸爸媽媽牽著兩只小手一起前行,媽媽彎腰在女孩的額頭上吻一下,三個人繼續(xù)沿著海岸行走,沒有回頭。
在夢中,我是那個奔跑的小女孩,小女孩跑回去牽起爸爸媽媽的手,我真實地感覺到爸爸寬厚有力的手上的繭子,媽媽雙手的纖細柔軟,我能觸摸到她們手上戴的圓環(huán)戒指。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沒有不安的感覺。我又不是小女孩,我只是站在窗邊的旁觀者,癡癡地看著,站在窗邊的我能聽到沙灘上小女孩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的跳動,我伸手去摸自己的心跳,沒有搏動。這時白云告別太陽正要飄走,一縷陽光灑在我的鋼琴上,我坐下來,用最慢的節(jié)奏彈夢中的婚禮,我曾憧憬在自己的婚禮上自己彈這首曲子感動那個他笑著帶淚地望向我,這場婚禮隨著這最慢的節(jié)奏在我的大腦中進行著。那個小女孩抱著吉他坐在沙灘上,彈唱著一首歌—Total eclipse of the heart,恰是我的最愛。我停止彈奏、閉上眼睛,任由每個音符在空氣搭建的時間膠囊中飄過來輕輕地親吻我的耳朵。
(Turn around) Every now and then I get a little bit lonely
And you're never coming 'round
(Turn around) every now and then I get a little bit tired
Of listening to the sound of my tears
(Turn around) every now and then I get a little bit nervous
That the best of all the years have gone by
(Turn around) every now and then I get a little bit terrified
And then I see the look in your eyes
(Turn around, bright eyes) every now and then I fall apart
(Turn around, bright eyes) every now and then I fall apart
And I need you now tonight
And I need you more than ever
And if you only hold me tight
We'll be holding on forever
我的呼吸變得困難,吸入的氧氣只有一小縷勉強從鼻子進入我的身體,就像看電影,職員表都已滾動完畢,時間的進度條以秒為單位倒數(shù)著距離結(jié)束的時間,你、我都知道那個時間要到了,只不過我希望自己撐到最后一秒離場。我依靠在窗邊的藤椅上艱難的喘息,海風吹著白色的紗簾起舞,白云走了,陽光照進房間,驅(qū)趕藏在墻角的黑暗,我睜開眼睛看著太陽,想著太陽可能是一大片蓬松的棉花糖,小女孩抬起頭看著我微笑,她盛滿快樂的藍色雙眼像是小星星眨啊眨地閃動著。
這個夢與我以往的夢都不同,夢中沒有焦慮,沒有思念,沒有恐懼,沒有難過,以前的那種詭異的不安寧逃的無跡可尋,一切都變的那么的安心。從我的視角向天空的支點望,只有藍藍的一角,有的是藍天,白云,微風,和煦,寧靜的心。
伴隨時間沙漏的流逝,某些記憶可以消失,也可以加深,就像一片羽毛,被風那么輕輕一吹,不見了,或許在某個轉(zhuǎn)角,這片羽毛背負著重重的不安感又飄落到你的指尖。越是讓你不安的東西越會伴你一生,只是它擅長躲藏,讓你一度以為它已消失,它卻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突然從你的身后搭手在你的肩膀上。而夢中的我,抓住它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翻轉(zhuǎn)它的身體,將它丟給太陽吞噬,連同骨頭渣全部消化掉。若還有黑夜,我會平靜地在黑色的夜中平躺著入睡,無需再靠著墻蜷縮著身體躲在壘高的枕頭后頭仍舊感覺會被威脅般不安。不安已從我的世界消失,而我?guī)е@份安心也從我的世界消失。那雙藍色的眼睛,藏在太陽背后,看著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