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飛進來的時候,顧梁歌正半倚在床上,雖說臉色蒼白,可精神氣好了許多,商飛不由心中暗嘆:除妖師的體質(zhì)果然非常人能比。
猶記得昨晚半夜時分,剛把顧梁歌的話通知到各戶各家的商飛甫一回到衙門,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便見護衛(wèi)兵手忙腳亂幫著聶洱把顧梁歌抬了進來。
商飛見顧梁歌臉色慘白,嘴唇發(fā)青,一身白色衣衫盡被鮮血染透,嚇得是大驚失色,顧梁歌是他所有指望,若顧梁歌死了,他的烏沙帽能不能在?
急得商飛嚷嚷叫:找大夫,找司空鎮(zhèn)最好的大夫來!
“亭長?!币坏郎倌曷曇粼陔s亂紛急的人聲中顯得異常沉穩(wěn),“顧先生交予我便好,麻煩亭長派人抓些藥來?!?p> 商飛見到聶洱,明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卻沉穩(wěn)有度。
商飛在官場侵染的這些年,也見過不少少年老成的人,也比不上眼前這位。
他的眼睛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商飛的心定了下來。
瞧顧梁歌精神不錯,商飛知道聶洱的藥起了作用,心下也松了口氣。
“多虧亭長忙碌照顧。”顧梁歌很是客氣。
“仙人客氣。”商飛道:“仙人,你讓我查的事情,有線索了?!?p> 顧梁歌見聶洱微不可察地朝自己點了點頭,知道聶洱應(yīng)是吩咐了商飛調(diào)查什么,便嗯了一聲,道:“如何了?”
商飛道:“章末死前一晚,是去了馨香樓,見了馨香樓的頭牌西程姑娘,今晚西程姑娘愿和仙人相談。”
商飛也曾調(diào)查章末死前的行程,不過馨香樓并不配合。
馨香樓是司空鎮(zhèn)最有名的青樓,達(dá)官貴人,商賈名流絡(luò)繹不絕。
雖是奉命調(diào)查,馨香樓里也得不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此刻西程愿意合作,商飛自然歡喜。
顧梁歌道:“馨香樓,西程姑娘。”
“是?!鄙田w道:“馨香樓的姑娘賣藝不賣身,個個天資絕色,尤其是西程姑娘,琴藝書畫,萬里一絕,西程姑娘不是什么人都見,章末……”
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地商飛見顧梁歌正淡淡地看著他,不由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止住話匣子,訕訕笑道,“仙人,我一時……”
“馨香樓在哪里?”
“司空鎮(zhèn)南邊?!鄙田w道:“馨香樓一直是酉時三刻開門,若仙人走過去,約莫半個時辰便到了,仙人如今身體抱恙,我安排轎子送仙人過去?!?p> 顧梁歌搖了搖頭,“勞煩亭長派個人給我們帶路即可?!?p> 商飛道:“不知仙人何時過去,我安排護衛(wèi)兵過來?!?p> 顧梁歌望了望窗外,道:“便戍時罷,有勞亭長?!?p> 商飛得了指令,也不打擾顧梁歌休息。
商飛出了房門,聶洱將顧梁歌方才喝完的藥碗收到食盤里,道:“你身體……”
聶洱話語又止,“要不馨香樓我自己去便好?!?p> “你自己去?”顧梁歌挑眉,“聶洱,你才十六。”
聶洱恍然。
長元大陸,未滿十八歲不可入青樓,只想照顧顧梁歌的身體,倒是忘了。
“我易容術(shù),尚好?!甭櫠肓讼?。
“我和你一道去,若有什么,好歹有個照應(yīng)?!?p> “阿梁,去青樓罷了,不是龍?zhí)痘⒀??!?p> 畢竟殺了十八個人的魔……
顧梁歌終究放心不下。
——
天色幽暗,正值戍時,顧梁歌和聶洱出了衙門,沿著南邊緩緩而行。
司空鎮(zhèn)街道寬廣,茶樓,酒館,作坊林立,卻因妖魔肆虐之故,變得冷冷清清,偶爾有人沿著石板路腳步匆匆,卻是買賣的人急著歸家。
街道兩旁的燈籠依舊懸掛,照亮了夜色下的青石板路,顧梁歌和聶洱兩人在護衛(wèi)兵的帶領(lǐng)下默默走著,不多時,兩人便到了一處閣樓。
“仙人,這便是馨香樓了?!?p> 顧梁歌抬頭。
眼前的閣樓,紅燈高懸,門口出,站著兩位身穿粉色紗衣的曼妙女子。
紗衣女子見了顧梁歌,彎腰施了一禮,“想必是顧仙人了?”
軟軟糯糯的聲音,身上還傳來縷縷幽香,顧梁歌見門口的丫鬟都是如此閉月羞花之色,不由得暗嘆。
紗衣女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西程姑娘已在廂房等待,顧公子,請隨我來?!?p> “有勞。”顧梁歌輕輕不動聲色跟了上去。
“這便是西程姑娘的廂房了?!奔喴屡拥溃骸邦櫣?,請。”
紗衣女子說完,便下了樓,顧梁歌想了想,敲了敲門。
“請進?!?p> 這一聲,洋洋盈耳,鶯聲婉轉(zhuǎn),娓娓動聽。
顧梁歌和聶洱對視一眼。
聲音如此動聽,此女子當(dāng)真是真國色罷?
顧梁歌推門走了進去,見一女子,端坐在一座梨木榻上。
女子穿著一襲妃色衣裙,青絲簡單的用一個木簪挽起,她坐在榻前,安靜地泡著茶,幾縷細(xì)發(fā)落在她的脖頸上,更顯得肌膚如玉。
女子抬頭。
顧梁歌的眼眸,落入了一道纖細(xì)身影,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雙瞳剪水,瓌姿艷逸,儀靜體閑。
好個絕代佳人。
“兩位公子,請坐。”西程把一杯茶推在顧梁歌眼前,“想必這位是顧先生了,另一位,請問如何稱呼?”
“在下姓聶?!币琢巳莸穆櫠且幻记迥啃愕臅?。
西程點頭,“顧公子,聶公子,只是粗茶,招待不周?!?p> 顧梁歌低頭,晶瑩的茶水在玉色的茶杯中更顯剔透,茶香縈繞。
顧梁歌復(fù)又抬頭,道:“西程姑娘,我們今天來此,是想問幾個關(guān)于章公子的問題。”
西程點了點頭,“顧公子有何疑問,西程一定知無不言?!?p> 顧梁歌道:“據(jù)我們調(diào)查,西程姑娘是最后一個見到章公子,不知章公子何時離開的馨香樓?”
“亥時末?!蔽鞒痰溃骸败跋銟亲訒r前一定關(guān)門,章公子是馨香樓的常客,何時離開,他心中有數(shù)?!?p> “不知章公子走前,可有和西程姑娘說過,他去哪里?或者,此前,他有何異常沒有?”
西程輕輕一笑,“顧公子,馨香樓從不問客人從何處來,亦不會問客人往何處去。這里不比尋常青樓,紅倌想方設(shè)法了解客人的一切,取他歡心,去換得壓在賣身契的自由。何況章公子只來聽西程彈曲,曲罷,章公子亦不逗留。”
“這里的客人,從不談?wù)撟陨淼囊磺忻??”顧梁歌曾因除妖任?wù),去過幾次青樓之地,尋??腿巳チ饲鄻菍g,亦會叨叨嘮嘮地說一下家里長短,雖不是什么大事,卻也能夠讓青倌或是紅倌多少了解到客人的情況。
西程搖頭,“馨香樓只談琴棋書畫。”
顧梁歌道:“馨香樓倒是特別?!?p> 顧梁歌的話似意有所指,西程微微一笑,“紅塵俗世,人情世故,煩惱纏人,憂愁縈繞,有一處清幽之地,不談國事,不談家事,不談俗事,只有琴聲婉轉(zhuǎn),偷得浮生安寧,大抵,亦是紅塵之人所向往罷?!?p> 顧梁歌不語,好一會,他起身,道:“夜深了,此番多有打擾,若有機會,來日再請西程姑娘喝茶?!?p> “顧公子何須客氣?!蔽鞒痰溃骸按朔究真?zhèn)大妖肆虐,人心惶惶,若西程之言,對除妖一事能有幫助,西程多少有些欣慰?!?p> 顧梁歌道:“此妖作惡多端,除妖之責(zé),必當(dāng)擒拿,以告慰死者之靈。”
“西程亦愿此妖早日降服?!?p> 顧梁歌點點頭,算是回應(yīng)了西程之言,他轉(zhuǎn)身和聶洱一起離開了馨香樓。
望著顧梁歌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西程低頭,伸手拿起了茶杯。
吹了吹茶杯的熱氣,西程輕輕抿了一口。
茶香縈繞,裊裊的青煙遮蓋了西程的面容。
玉手輕抬,將茶杯緩緩放下,她抬眸,對面的兩杯茶,一口未動。
“如此好茶,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