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如初

　　一個月后。

　　晚上九點。蛇頭酒吧。

　　隨著燈光逐漸變暗，一位穿著皮夾克的年輕男人走上臺。他有著一對狹長而聚神的雙眼，留著奇怪的小胡子。而隨著第一聲安靜而悠揚(yáng)的嗓音響起，一曲民謠響徹酒吧。他自彈自唱，唱的沉浸而自在，這使得此刻的酒吧反而充滿了一股淡淡的憂傷的情調(diào)。

　　此刻，胡帥領(lǐng)和盛陽他們都已經(jīng)痊愈出了院，他們正坐在酒吧內(nèi)一處能看到歌者唱歌的位子上。

　　因為在盛陽和朱智臻傷好以后，梁好的培訓(xùn)計劃馬上也就要提上日程了，所以在周末，他們決定一起去經(jīng)常去的蛇頭酒吧聚一聚。一來，是為了送別梁好，二來，也是為了拉朱智臻出來散散心。因為受傷以來，朱智臻的心情一直都非常低落。

　　“阿臻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看到朱智臻主動提出和梁好另坐一桌談心，盛陽微微有些困惑。他扭過頭來問胡帥領(lǐng)。事實上即使他的情商再低，他也能看出來最近朱智臻的反常。

　　而胡帥領(lǐng)卻苦笑了一聲。

　　“你知道嗎，之前很多明星都來過來這個酒吧?！背聊艘粫?，胡帥領(lǐng)兀自換了個話題。

　　“雖然來這里的很多是本土樂隊，不太出名。盲人樂隊、青年人合唱團(tuán)……那個盲人樂隊的主唱就坐在那，”

　　胡帥領(lǐng)指了指對面四十五度角的一個位置。

　　“那時候，人們對樂隊可是真的狂熱，還有搖滾獵豹樂隊，他們簡直會讓女人瘋狂。我當(dāng)時還曾經(jīng)年少輕狂寫過信請求他們來這里演出。因為……阿臻那時候特別喜歡搖滾獵豹樂隊的主唱，就是那個戴帽子的大胡子男人?！焙鷰涱I(lǐng)說著，他的嘴角不禁彎起了一個甜蜜的回憶的弧度。

　　盛陽吃了一驚。

　　“他們來了嗎？”盛陽尷尬的轉(zhuǎn)移了重點。

　　“來了?！焙鷰涱I(lǐng)輕輕喝了一口魔鬼蜂蜜?！安贿^是在她結(jié)婚之后?！焙鷰涱I(lǐng)自嘲的笑了笑?！捌鋵嵄緛碇灰@里還在，就可以在這里回味很多回憶，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連回憶都要從這里搬走了?！焙鷰涱I(lǐng)說著，他指了指店門口立著的一個牌子。

　　順著胡帥領(lǐng)的手指看過去，盛陽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幾行閃爍的字：“蛇頭酒吧即將在本月底關(guān)閉?！?p>　　雖然盛陽并不喜歡酒吧這種地方，也很少看到胡帥領(lǐng)會這樣傷感，但是看到這行字，盛陽還是不自覺的心里一涼。“這個地方可是一種歷史的見證?！?p>　　“可是歷史付不了越來越貴的租金。”不知何時，一名微微上了年紀(jì)的服務(wù)員走過來，她帶著夸張的大大的耳環(huán)，微笑的看著盛陽和胡帥領(lǐng)，順帶將一杯飲料遞給盛陽?！班耍浉?，你的花雨傘?！?p>　　“我很遺憾?！笔㈥柦舆^果汁，對她說。

　　“那也沒有辦法。我們也希望能有辦法保住這間酒吧。但是租金不饒人，時間也不會可憐我們?！彼z憾的笑了笑。

　　待服務(wù)生走后，胡帥領(lǐng)拍了拍盛陽的肩膀，勾了勾手，示意盛陽看向那邊的梁好和朱智臻?！拔业臅r間是已經(jīng)錯過了，可是你的還沒有——聽到剛才服務(wù)員說的話了嗎——時間可不會可憐人。”

　　盛陽當(dāng)然明白胡帥領(lǐng)的言外之意。他微微的喝了一口果汁。但是實際上，今天答應(yīng)來這里之前，經(jīng)過了這么多日的思索與掙扎，盛陽在心里就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

　　***

　　從酒吧出來之后，朱智臻微微有些醉意。但是她卻拒絕任何人的攙扶。她倔強(qiáng)的揚(yáng)著苦澀的笑容，在言語上故作輕松，但是即使沒有學(xué)過心理學(xué)的人也能看出她面容上表露出的愁悶。梁好提出送她回家，而她卻擺了擺手，表示“讓她趕緊先解決好自己的問題?！闭f罷，她就揮手叫來了一輛出租車。

　　而酒吧門口，最終就剩下了梁好和盛陽兩個人。

　　此刻，夜色已深，街道卻還是一片燈火輝煌，霓虹燈一簇簇的放射著燦爛的光華，就像天上閃爍的星辰。

　　盛陽還是不太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讓他顯得有點郁悶。

　　“沒什么大事。”而看著盛陽依舊糾結(jié)的樣子，梁好苦澀的笑了笑，她引領(lǐng)盛陽走向前方的路，邊走邊說：“但是麻煩就是……因為這次受傷，阿臻的丈夫似乎已經(jīng)再也忍受不了阿臻的忙碌和她工作的危險特性。他非要讓她在事業(yè)和家庭中做出選擇。這讓阿臻很痛苦?！?p>　　果然，盛陽瞪大了眼睛，他立刻停下了腳步。

　　“也就是說……阿臻……可能要離開？”

　　“可能吧。不過阿臻還沒有想好?！?p>　　“作為丈夫……不應(yīng)該這樣逼迫自己的妻子，他應(yīng)該尊重自己妻子的選擇?！笔㈥栠t疑了片刻，他垂下眼眸。

　　“是的?！绷汉谜f。但是隨即，梁好的語氣緩慢下來，她看向盛陽，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在霓虹燈的照射下，那笑容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

　　“那你的選擇呢？你做好自己的選擇了嗎？”

　　盛陽明顯一愣。但他很快就回了神，明白了梁好的言外之意。

　　時間仿佛暫停了下來。安靜的可以聽見兩個人各自緊張的呼吸聲。

　　“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边^了一會，盛陽微微屏住了呼吸，沙啞的開口。

　　梁好有些吃驚。

　　但是，隨后，盛陽便動作生硬的從兜里掏出了一個什么東西，然后將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她的手心當(dāng)中。

　　而當(dāng)冰涼、堅硬的觸感傳遞到手心時，梁好意識到那是一把鑰匙。

　　“是你的公寓鑰匙嗎？可是你已經(jīng)給過我了。”梁好有些奇怪。

　　“呃，不是。”盛陽卻慌亂的笑了一下。而后他抿起嘴唇，有些尷尬的解釋道：“這是……新房子的鑰匙。就是你之前看的那個項目。我想等你回來后，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怎么裝修將來的新家……”

　　“將來的……新家？你買了那里的房子！”

　　梁好一字一頓，她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是的，我在想……如果我們兩個一起的話，那肯定不能再住那個狹小的公寓了。所以我決定盡快把它拿下，因為那里的銷售情況還挺樂觀，我害怕再不買那里就會被賣光，畢竟你那么喜歡那里……”盛陽眼神慌亂，他語無倫次的向梁好解釋了很多他買那里的原因。

　　但是，梁好卻還停留在剛才的思緒中沒回過神。

　　“盛陽……”梁好忍不住叫他的名字，打斷他慌亂的語言。

　　果然，盛陽的兀自解釋的語速慢了下來，他的臉開始越來越紅，但是最終，他極力平緩了緊張的心跳，他向梁好揚(yáng)起了一個僵硬而期待的微笑：“呃，總之，這就是我的選擇?！?p>　　說完，他俯身低頭靠近梁好的嘴唇。

　　***

　　當(dāng)唇齒間傳來滾燙柔軟的觸感的時候，梁好才真正確信這不是自己的幻覺，這就是盛陽的答案。

　　梁好突然有點想哭。

　　她只覺得她的胸口被一種無法抑制的情愫緊緊的包裹著，好像過去由于心臟和神經(jīng)而縮緊了的血液，這時突然順暢起來了。那是一種失而復(fù)得般的興奮與激動。以至于短暫的親吻過后，梁好竟然的眼眶竟然真的涌上了沒出息的溫?zé)岬难蹨I。她趕緊背過了身子，顫抖著用食指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平復(fù)一下自己的心跳。

　　而梁好不知道，與此同時，盛陽也正在她的背后醞釀著某種情緒。

　　“呃……小好，如果中間你有后悔，你隨時可以告訴我。因為房子會是你的名字。”霓虹燈下，盛陽在她背后真誠的說。

　　梁好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玩笑成功的擠碎了她眼眶里殘留的眼淚。

　　“好吧，如果我遇到了更好的男人，我會毫不猶豫的把你'休'了！然后和別的男人在你買的房子里共度余生。”梁好夸張的說。

　　“你別這樣，我是認(rèn)真的！”盛陽有些著急。

　　“我也是認(rèn)真的！”梁好環(huán)住盛陽的脖子。她笑的像蜜一樣甜。

　　“呃，那好吧。”盛陽嘀咕道。

　　隨后，當(dāng)他們再次看向彼此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他們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前的默契。

　　此刻，夜色更加濃厚。但是盛陽和梁好卻一點也不著急。

　　走在回家的路上，梁好不禁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他們此刻正在走的路，正是他們確定關(guān)系時走過的那條路。那感覺就好像是他們又回到了一年前。

　　在路上，梁好還忍不住問盛陽許多問題。她問他怎么想通的，而盛陽并沒有告訴她她的父親找過自己談話，他只是笑著說“一時糊涂”，惹得梁好忍不住掐了他的胳膊。而后，梁好還問盛陽他怎么會想到買那里的房子的，畢竟那里的房價并不低。但是隨后，梁好便從盛陽的回答中得知，盛陽是啟用了一筆他秘密封存的基金。因為害怕將來自己會遺傳他媽媽的精神分裂，所以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存錢了，以防萬一給他媽媽留著。

　　“不過我媽媽的情況……她也用不到了……她甚至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空間障礙?！弊咴诒鶝龅氖迓飞系臅r候，盛陽有些落寞的說。

　　“不用擔(dān)心，將來你還有我。我們一起照顧她?！绷汉弥鲃油熳∷母觳玻哪樕蠈憹M了真誠。

　　***

　　隨后的兩天，除了準(zhǔn)備培訓(xùn)的事情外，梁好恨不得每天都和盛陽膩在一起。

　　他們先是去看了看新房子，而后中午時分，他們還向以前那樣一起回公寓做了簡單的午飯。不過因為家里沒有什么食材了，他們只能簡單的做點面食。

　　做飯期間，梁好簡直興奮極了，她不停的說著她對新房裝修的期待，一邊特意將面粉弄在盛陽臉上逗他，惹得盛陽差點將裝著面糊的大碗碰翻。而當(dāng)盛陽將做好的華夫餅和雞蛋面端給梁好的時候，他沖她高高揚(yáng)起嘴角，再次露出他最以前經(jīng)常表露出的那種真誠而靦腆的笑容。

　　“一份西式甜食配一份傳統(tǒng)中式午餐，呃，可能有點不搭配。不過味道應(yīng)該還不錯?！?p>　　梁好覺得這簡直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飯了——當(dāng)然，除了她媽媽做的飯之外——這可絕不違心。

　　不過，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之后，梁好微微有些緊張。畢竟他的父母早就想見一見盛陽了。所以她希望盛陽能在她走之前見一見她的父母。

　　于是，趁著吃飯的時機(jī)，梁好直接把這個提議告訴了盛陽。

　　梁好本以為盛陽會尷尬的拒絕，但是她沒有想到，盛陽除了面露出肉眼就能清晰分辨的緊張之外，他一口就答應(yīng)了。

　　因為盛陽的腦海里當(dāng)即就浮現(xiàn)了梁正嘯和藹而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