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東郊西路。
S市女子監(jiān)獄的大隊長辦公室還亮著燈。
作為大隊長的葛志平,剛剛把明天要召開的“安全大排查專項行動暨監(jiān)管工作動員部署會”的方案給做完。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脖頸,伸了個懶腰,感受連續(xù)幾日繁忙工作帶來的腰酸和背疼。而后,他拿起包,準(zhǔn)備關(guān)燈離開辦公室。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觸碰燈的開關(guān)的瞬間,他看到了角落處一個被自己遺忘了好幾天的箱子裝的快遞包裹。
這個包裹是他的同事從門衛(wèi)處幫他帶上來的。他確信自己最近沒有在網(wǎng)上定過東西,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接收到這樣沒有寄件人姓名的東西了。有些感恩的犯人在出獄后會給他寄一些土特產(chǎn)、一些小禮物,當(dāng)然也有些懷恨在心的犯人會整蠱的給他寄一些恐嚇的信,甚至是壽衣、花圈。所以葛志平并沒有太過在意,以至于這個包裹在他的辦公室里放了三天他也沒有想起來把它打開看看。
葛志平的思緒從遙遠(yuǎn)的地方撤了回來。無論怎么樣,還是要看看是什么。葛志平輕“哼”了一聲。
然后,隨著“撕拉”一聲清脆的聲音,他用剪刀劃開了上面層層纏繞的膠帶。
而后,就在包裹開了一個口的瞬間,一股腥甜和臭味開始從里面慢慢散了出來……
葛志平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他趕忙俯下身子聞了聞,但是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卻愈加濃烈的撲鼻而來,葛志平立刻確信了這種血腥味道確實來自這個內(nèi)部!“他媽的,什么東西!惡作劇也該有個分寸!”他咒罵著,絲毫不敢耽擱的扒開了箱子的四片箱頁。
而隨著箱子被徹底打開,里面的東西被拿出來,葛志平當(dāng)場就愣住了。
“他……狗。娘養(yǎng)的??!”
葛志平一連退后好幾步。緩了三秒鐘,他還是忍不住扶著門把手干嘔起來!
待胃里的動靜稍微平靜了一點,葛志平才稍微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因為工作性質(zhì)的原因,他平生見慣了血腥暴力的場景,但是這“東西”……確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厭惡而又強迫的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東西,望了好一會,他才再次走近,將那東西顫抖著手再次拿了起來,仔細(xì)前后翻看。
看夠了之后,葛志平緊皺著眉頭,快速撥通了一則電話。
“怎么了葛隊?”電話里,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傳來。
“肖瑋,我辦公室里的快遞是誰幫我取回來的?見到寄件人了嗎?……”
“是那個沒有寄件人的快遞嗎?沒有,那個快遞是門衛(wèi)師傅睡覺的時候放在門口的。”
而聽著肖瑋的回答,葛志平的臉色越發(fā)難看起來?!澳撬懔恕贿^,幫我立刻找一下重案組傅強傅隊長的電話!另外!等等,還有……咱們監(jiān)獄里是不是有個叫白晨含的犯人?立刻把她的資料給我找出來!就現(xiàn)在!”……
***
與此同時。
在盛陽得公寓里。
盛陽的手里正拿著一本《數(shù)學(xué)物理方程》,坐在不遠(yuǎn)處的書桌上看著。
昏暗的臺燈下,盛陽臉色陰沉,眉頭緊鎖。不過從他半天都還沒有翻一頁書的速度、以及他微微有些發(fā)呆的目光上來看,梁好確定他根本就沒有看進去書。
“今天遇到的那個人……是你父親嗎?”梁好靠在盛陽的書桌邊,他將一杯水遞給他,隨意般問道。“你們眉眼之間有一點像。”
盛陽得手抖了一下。
梁好知道自己猜對了。她輕輕的啜飲了一口水?!班拧覐膩頉]有聽你提起過他??礃幼铀軗?dān)心你……”
“如果他擔(dān)心我他就不會再次準(zhǔn)備消失了!”
盛陽突然情緒激動的把書合上,搶著回答道。
他聲調(diào)微微有一點重,言語之間也有了一絲攻擊性。當(dāng)他注意到這一點時,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趕忙對梁好說一聲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到他,或者提起他,我就有點失控,大概我真的很恨他?!?p> 梁好能夠感受到盛陽的糾結(jié)。她環(huán)住盛陽的脖子,一邊隨意的撫摸他的頭發(fā),一邊在他耳邊溫柔細(xì)語?!澳阆肼犅犖业目捶▎??”
“當(dāng)然。”
梁好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的看法可能會讓你有些不舒服,不過……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希望你不要生氣。”
“我永遠(yuǎn)不會生你的氣?!?p> ——但是結(jié)果卻是,當(dāng)梁好把她的想法說出來事,盛陽的反應(yīng)卻和他口中所說的有了一些出入——雖然,那并不算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生氣”。
“算了,反正他不會再出現(xiàn)了。我們不要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了。我們該睡覺了。”盛陽勉強的勾了一下嘴角,有些尷尬的說。說完,他直接走進了浴室。
嘩啦啦的淋浴聲響了很久。
梁好微微有些擔(dān)心。她能夠感受得到盛陽是在逃避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他或許生氣了,或許沒有——因為即使他真的生氣了,他也不會在表面上表露出來。但是無論如何,盛陽因為自己的話而不開心,這是真的——他的微表情從來不會說謊。
下意識摸著心形的吊墜,梁好有些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直白了。畢竟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單親的滋味。梁好不禁感到有些后悔。她想等到盛陽出來之后,自己主動給他一個熱吻緩解氣氛,但是結(jié)果卻是,直到她已經(jīng)困的迷迷糊糊的先睡著了,盛陽最終也沒有回來。
十五分鐘以后,盛陽推開了臥室的門。他俯身在梁好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他轉(zhuǎn)身走出了臥室。
盛陽從書架的抽屜最底層夠出了一個相框。拍打了一下上面塵封的灰塵。
事實上,不僅僅他媽媽私下藏了很多很久以前有他父親身影的照片,他其實也暗自藏了一張。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張相片一直反扣并塵封在抽屜里,這次,是他第一次將它拿出來。
“其實,當(dāng)你感覺到你父親大概率沒有認(rèn)出你、也不會來找你,而你依舊提前問你的母親’會不會原諒傷害過你們的人’時,你的答案就已經(jīng)很明白了。盛陽,你雖然恨你的父親,但是實際上,你內(nèi)心已經(jīng)時刻做好了原諒他的準(zhǔn)備,對不對?……”
——那時,剛聽到梁好這樣說,他立刻因為緊張和憤怒而不自覺的抽出了梁好緊握著的自己的手,攥緊了大腿處褲子的布料。
而梁好的話還沒有說完。
“因為……從你的經(jīng)歷,從你的眼睛,甚至從你的行為中,我能夠感受得到,這么多年你一直在渴望理解與被愛。而這次,或許是你能夠填補生命缺口的一個很好的機會……”
到此為止吧。
盛陽深深地、顫抖著呼出了一口氣。他打斷了她的話,他強硬的擠出一個笑容,離開了現(xiàn)場。
還在渴望他的父愛?我有那么懦弱、那么沒出息嗎?
——一想到這,盛陽的眼眶不禁再次紅了起來。他微微顫抖著手,立刻又將那張幼年的全家福照片再次反扣,放回了抽屜深處。在關(guān)上抽屜后,他史無前例的將抽屜鎖了起來。
***
第二天早上,盛陽是被梁好給逗醒的。
清早醒來,梁好發(fā)覺自己正蓋著一條毛毯,獨自睡在盛陽臥室的床上。那條毛毯上清晰的地散發(fā)著盛陽身上的氣味。但是床的另一側(cè)卻冷冰冰的,沒有盛陽躺過的跡象。
而后,在臥室的沙發(fā)上,梁好看到了依舊緊皺著眉頭、一副正在做噩夢的姿態(tài)的盛陽。
梁好知道他們昨天晚上可能有點不愉快。于是她小心翼翼的爬了上來,拖著下巴看了他好一會,然后她躺在了他身邊,“不懷好意”的將她的手伸進了他的睡衣里面。
“盛陽?”她輕輕的喚他的名字。
果然,盛陽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他下意識的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我今晚就要走了。”梁好在他耳邊低語。
“呃。時間好快?!?p> “所以不要讓不愉快打擾我們好嗎?無論你的選擇是什么,我都在你身邊支持你?!?p> 盛陽微微有些感懷,他也逐漸清醒起來。“我知道。”盛陽笑著說。
“那你為什么昨天睡在這里?”
“呃,因為你的睡姿太奇怪了。你霸占了整張床?!?p> “是嗎?怎么霸道?像這樣?”梁好說著,她嘻嘻地笑著,整個人趴在了盛陽身上,在他的前胸。落下一個吻。盛陽不自禁的發(fā)出輕嘆。
只不過,當(dāng)他們還沒有進行,盛陽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當(dāng)盛陽接起電話時,梁好驚訝極了。她從來沒有見過盛陽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先是揚起了嘴角,露出不可抑制的喜悅,而不過一會,他的嘴角便似乎被某個消息拉平了,整個人消沉起來,他的眉頭向內(nèi)靠近,一臉深深地思慮和不解。而當(dāng)電話掛斷時,他的整張臉都寫滿了緊張與糾結(jié),以至于傅強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他卻依然如同石頭般保持著通話時的姿勢。
“怎么了?傅隊說了什么?”
“傅隊讓我歸隊?!?p> “這不是很好嗎!”梁好驚喜的趴在他的肩膀上。
“但是他說我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要去一趟監(jiān)獄……”盛陽嘆了口氣,把電話放了下來。
“去監(jiān)獄做什么?”梁好也驚訝極了。
盛陽緊繃著嘴唇,他聲音沙啞,最終,他還是艱難的說了出來。
“去……去……見白晨含……”
紙上影
又水了一章~掩面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