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救（中）

　　「最痛苦的淚水從墳?zāi)估锪鞒?，為了還沒有說出口的話和還沒有做過的事?！镆帧け葟亍に雇小?p>　　盛陽無法形容那種感受。

　　那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但是他的大腦卻清清楚楚的幫他計算著了時間——五次電流，那不過才過了十幾分鐘。

　　盛陽想讓自己像之前那樣專注于以前的回憶，但是此刻，那美好卻反而起了反作用。因為他覺得那竟然有點……像臨終前的走馬燈了……

　　盛陽有點想笑?，F(xiàn)在可不就是最后時刻了嗎……還有什么可懷疑的？他的心跳快到了不可置信的地步，似乎心臟隨時會在下一次電流經(jīng)過的時候爆炸。他精神越來越恍惚，即使是最微小的移動，都以足讓他眼前閃過白花花的星辰。他的肌肉抽依舊在輕微的搐著，即使計時器處于間歇狀態(tài)，那顫抖也沒有好太多。而更可笑的是，他明明能夠感覺得到他的額頭因為汗水浸濕而再次流下來了大量的血（因為那血已經(jīng)流到了他的眼皮處）、他的雙手也是慘不忍睹，但是他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了那疼痛。似乎它們和觸電比起來，已經(jīng)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原來這就是被電死的感覺……

　　盛陽躺在地上，他安靜下來。在經(jīng)歷了三次試圖將電線劃破的嘗試之后。他似乎真的只有等死了。他寧靜的看著血淋淋的雙手，心里倒數(shù)著下一次的到來。

　　……

　　當盛陽感覺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可真是聰明……你竟然忘了現(xiàn)在在開著直播了……

　　于是，盛陽抿了抿他干涸的嘴片，他極力穩(wěn)住自己的呼吸，開始試圖對著鏡頭說話。

　　“嗨……大家……在嗎？”

　　許久沒有說話，再次開口時，盛陽幾乎能夠聽得出來自己聲音里的孱弱的顫抖。但是他并沒有驚訝太久，因為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他更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盛陽背靠在墻壁處，最終，他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再次看向鏡頭。

　　然后他對著鏡頭開始說話——

　　“傅隊，接下來……是我對兇手的樣貌的概括——”

　　盛陽咽了口氣，因為他發(fā)現(xiàn)僅僅這簡單的一句話，他的語調(diào)就已經(jīng)開始顫抖。

　　“兇手……女，25至32歲之間……一米六七左右……身材較瘦……她瓜子臉，顴骨凸起明顯……兩片薄嘴唇下翻……好像嘴部縫過針……那傷口應(yīng)該至少有五年了……此外更重要的一點……她皮膚蒼白，毛發(fā)、眼睛缺乏黑色素，她很有可能患有白化病。因為……她的虹膜和瞳孔呈現(xiàn)淡粉色，她看東西時總是瞇著眼睛，這是白化病的典型特征。所以我們之前的推理才無法找出她……因為她很可能不是醫(yī)生，而是患者……她不過是在醫(yī)院里待過太長的時間了，所以她懂得很多醫(yī)療知識……此外，因為白化病病因多是由于近親結(jié)婚造成的，所以……她年幼時遭受的虐待很有可能不是來自寄養(yǎng)家庭，而就是她的原生家庭……她的家庭結(jié)構(gòu)很有可能……并不正?！锩娲嬖诨侮P(guān)系。再加上她喜歡收集男性的頭發(fā)……這說明她一直在挑戰(zhàn)父權(quán)或兄權(quán)，她對家中的男性極度憎惡。從這個方面來調(diào)查……應(yīng)該很快就能抓到兇手……呃……這就是我所能提供的一切線索了……”

　　在闡述時，盛陽幾乎需要不停的換氣才能把話說完整，期間，他也始終盯著鏡頭，盡可能讓自己保持理智，但是當最后一句話落地完、他想接上另外一段話時，他卻哽咽了……

　　盛陽不愿意的，就是讓他的隊友看到他最后崩潰的時候的眼神，這似乎是最后的恥辱。所以他盡可能的把頭低下、扭開，將威脅他的淚水在眼眶中緊緊鎖死。而后，再足足花了一分鐘來平復(fù)自己，最后才再次開口：

　　“最后……我有個不情之請……傅隊，帥領(lǐng)……如果你們方便的話……請幫我……照顧我媽媽……當然，如果你們太忙的話……你們只要抽空幫我去看看她就好了……”

　　盛陽想繼續(xù)說完，但是無奈他的眼眶里的淚水越積越多，而更重要的是，那該死的三分鐘過得太快了……

　　*

　　就這樣了嗎？

　　盛陽感到一陣寒顫順著脊椎往上竄，有一種奇怪的寒冷從他的骨頭深處散發(fā)出來。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專注于緩慢、深而均勻的吸氣和呼氣。而后，他才感覺到身體勉強回歸了他的控制。他太累了，他想就這樣睡去，讓自己休息一會，哪怕就兩三分鐘，但是他的大腦卻不肯退讓，它在拼命的提醒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沒有說……

　　最重要的一句話？

　　他想說什么？

　　和梁好告別？

　　告訴梁好你愛她？

　　告訴隊友們讓梁好忘了自己？讓梁好開始新的生活？

　　你真的忍心說出這些話，讓那個女孩再哭一次嗎？

　　盛陽退縮了……他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很早以前他和梁好分開的那個晚上的場景……

　　你不是說你再也不會讓她那樣為你掉眼淚了嗎？你又要食言了？

　　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現(xiàn)在不就是最壞的結(jié)果了嗎？所以……你就他媽的不能再堅持一會嗎？！

　　于是，又有一種奇怪的思想開始占據(jù)了盛陽的大腦，甚至他的思想都前所未有的爆了臟口。盛陽的胸膛起伏的越來越快，那巨大的、顫抖的呼吸幾乎就像一場嚴格控制的恐慌發(fā)作。時間真的不多了，所以現(xiàn)在，你還不能孤注一擲嗎？你到底在猶豫什么？！

　　盛陽閉上了眼睛。他在腎上腺素的慫恿下梳理了一下自己。

　　那時間只過了不到十秒鐘。

　　而后，盛陽睜開了緊閉著的淚眼模糊的雙眼，他平靜的看著血從他的手腕處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攤血水，在極速的心跳下，他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冒險的、最無畏的一個決定……

　　*

　　當盛陽說出遺言般的內(nèi)容時，監(jiān)控前的所有人幾乎都無法阻止自己的眼淚。尤其是胡帥領(lǐng)和凌子悅。

　　但是，這種情況卻很快就改變了，因為他們同時看到盛陽并沒有接著說下去，相反的，他撿起了地上的玻璃渣，他平靜而迅速的用玻璃渣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當?shù)谝坏纻陂_始涌出血液的時候，監(jiān)控器前的所有人都發(fā)出了“不！”的呼喊，他們幾乎都想到了那個詞，但是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盛陽不是要自殺——因為玻璃渣劃開的位置并不在他的大動脈上，是在他的手腕的其他部分。

　　“盛陽……他……在干什么？他在自殘？”凌子悅哽咽著，驚訝的直搖頭。

　　而其他人也不明就里，他們也只能驚訝的看著。

　　他們看到盛陽把昨天堵住他口鼻的布塞進嘴里，防止自己尖叫，而后他開始竭盡全力的劃破他的手腕、手掌等手部任何一處他能接觸到的地方。因為手扣有點類似類似手銬，所以盛陽雙手可供活動的范圍非常有限。但是他卻毫不在意，他也沒有一點猶豫，他有的，只是因為耗費力氣而產(chǎn)生的明顯的手抖和極快的喘息。

　　“盛陽到底在干什么！”

　　當盛陽幾乎把自己手剪碎了一般，他滿手是血，幾乎看不到他手的原有的樣子的時候，胡帥領(lǐng)忍不住吼出聲。難道他最好的朋友、最可愛的弟弟瘋了？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淚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也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從他們后方傳了過來。

　　“看過史蒂芬·金的小說《杰拉德的游戲》嗎？”

　　那是關(guān)海濱。

　　關(guān)海濱重新走了回來，站在他們所有人身后。

　　他的語氣充滿了自豪與悲痛。

　　“盛陽正在嘗試學(xué)里面的主角。他在竭盡全力縮小自己本來就瘦弱的的手掌的厚度，同時他在用自己的血來滋潤他的手腕，就像人們常用肥皂來使手指打滑一樣，他正在試圖直接從手扣里解脫……”

　　所有人都驚呆了！

　　“可是……可是……”胡帥領(lǐng)想說什么，卻因為過于震驚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最終，所有人只能啞口無言的看著盛陽將手割出多個切口，讓血沾滿他的手掌和手腕，然后他顧不得那些刺的穿透，他就這樣一次次直接而野蠻的拖拽自己的手腕和手掌，使得他的手掌和手腕處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血槽，血順著手指流下來，甚至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大攤恐怖的血水。期間，他甚至再次經(jīng)歷了一遍那殘酷的電流的折磨。但是當他用了必要的時間來進行短暫的休息和恢復(fù)自己的心肺功能之后，他表現(xiàn)得就好像喪失了痛感一樣，他再次開始不停搖晃、拉扯、涂抹……再次不停的戰(zhàn)斗……

　　*

　　這個過程確實比想象中的還要難。

　　盛陽只能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清醒，確保自己不會在這個過程中疼昏過去，不然一切都將白費。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期間，盛陽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即使那樣費力的“工作”，他也沒再流汗，他心跳再一次加快，他看東西也時而清晰，時而恍惚（更多時候是恍惚），他的劃傷自己的動作不得不慢下來，同時，在拖拽自己手掌時，他的動作也不得不更加心狠……以至于……當?shù)诙皇值氖挚弁蝗幻偷囊凰Γ凰Τ鰩酌组_外的時候，盛陽和屏幕前的所有人驚呆了。他們?nèi)疾豢芍眯?，那該死的、頑固的手扣真的從盛陽手腕處被脫離了！

　　盛陽將嘴里的布抽了出來，他至少愣了30秒都沒動。

　　他有點懷疑他出現(xiàn)幻覺了……

　　盛陽不可思議的呆滯的望著被甩開的纏滿了電線的手扣，似乎那里的電線依舊還直接連通他的心臟，直到過了30秒，本應(yīng)再次通電的他的身體沒有得到相應(yīng)的痛苦，盛陽才真的平靜下來，他的身體才停止了劇烈的戰(zhàn)栗，只留下了微微的、時不時的顫抖。

　　所以他……真的……做到了……??？

　　盛陽艱難的笑了起來。他扶住了桌子，依靠著桌面的力量站起來，但也就在此刻，他根本無法阻止他嘴里發(fā)出的本能的叫喊，他這也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jīng)完全廢掉了一般，無法再使出一丁點的力氣。

　　看著自己的“手”的樣子，盛陽差點干嘔出聲。但是他卻感到巨大的愉悅！

　　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使腿還在不停地顫抖，呼吸有點困難，盛陽最終設(shè)法站了起來。

　　盛陽想靠著墻，晃晃悠悠的走向門口，但是他感受到了此刻自己的眼前的繚亂和腳步的虛弱，他知道自己必須設(shè)法靠著墻，借助外力的支撐……

　　好吧，不扶東西是不行的……

　　盛陽開始往三步之遙的白墻走去。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開始走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實際上他連往墻的方向走過去第一步都沒有跨出，他的眼前的景象就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滿天的刺眼的星辰，而后，他徑直栽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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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我只是希望他在搶救時，你能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