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必須始終在社會中掙扎求生,才能使自己不至幻滅?!岵伞?p> 清晨十分。
雨依舊沒有停。道路上水積高了點,雨落下來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當(dāng)關(guān)海濱把這個消息告訴傅強的時候,傅強正和反恐支隊的大隊長陶亞坤冒雨前往逮捕散毒案的另一個重要的女性疑犯——蘇孟真的路上。因為經(jīng)過對謝雷有關(guān)關(guān)系人的調(diào)查,蘇夢真不僅是謝雷的最忠實的學(xué)生、她本身性格單純而極端,更因為對比監(jiān)控過后,她的身高、體型等條件都和監(jiān)控中的疑犯完美匹配。
但是當(dāng)關(guān)海濱的電話打過來后,傅強卻就像瞬間失憶了一般,他當(dāng)場就呆滯了。
有那么一瞬間,傅強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輪胎穿過水坑的“嘩啦”聲和車前刮雨器不停的劃開雨水的聲音。直到身邊的陶亞坤不斷提高音量的叫著他的名字,他才反應(yīng)過來。
“怎么了?不是聽你說那位法醫(yī)也被救回來了嗎?”陶亞坤緊握方向盤,擔(dān)憂的問傅強。
“嗯,啊?!备祻娛竦幕貞?yīng)。
“那是……又出什么問題了嗎?”
“是?!?p> “需要回去處理嗎?我這邊沒事,我可以再調(diào)人。”
傅強想了想,最終在短暫的思考過后搖了搖頭。“不了?;厝ヒ矝]有用了。她的尸體……已經(jīng)送回警局了……”
傅強說完便扭過了臉,一雙干涸的眼睛看向窗外,他的臉上同時泛起比清晨的烏云還要陰沉的灰色。
而同一時間。
在醫(yī)院里。
梁好失神的看著床邊還未徹底清醒的盛陽。她的心被殘忍的分成了兩截。一截,在此刻,在盛陽這里;一截,在遙遠(yuǎn)的警局,在她曾經(jīng)待過了好多年的驗尸房。
而不一會,楊光普的電話首先打了進(jìn)來,那急促的振動幾乎把正在發(fā)呆的她嚇了一跳。
梁好趕忙到門口接電話。
——“彈道鑒定出來了?!?p> 即使梁好已經(jīng)做好了心里準(zhǔn)備,她幾乎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了最壞的結(jié)果,但是當(dāng)楊光普在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說出那句話之后,梁好的心還是沉入最深的底層。
“子彈的確來自盛陽的槍?!?p> 梁好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失魂落魄,什么叫無能為力。
梁好拼命的想要把這個悲傷的事情消化掉,但是她卻沒有將它消化掉的途徑,她滿腦子都是“嗡嗡嗡”般沉重的聲響。
梁好推開了門返回了病房內(nèi)。而就在此刻,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盛陽醒了……
*
終于,當(dāng)沉重的眼皮睜開之后,盛陽終于看到了久違的有些刺眼的亮光。他瞇了瞇眼睛,呼吸停止了片刻,而后,他看到了插在手臂上的靜脈注射液。他看了看管子,看到一袋液體附在上面。緊跟著,他看到了就緊張的站在他的病床前的梁好。她正在用一雙濕潤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他。
那種他感覺太奇妙,盛陽幾乎有點不可置信,他以為這還是在他的夢里,甚至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這是在天堂。但是,當(dāng)他的一陣輕咳立刻引來從雙手到全身的火辣辣的疼痛時,他才真的相信這確實是真的。
雖然全身沒有一處是輕松的,但是盛陽卻感到說不出的感動和欣慰。
她沒事……
她真的沒事……
盛陽竟然不自覺的牽動了一下嘴角,眼角跟著泛起一絲濕潤。
“很疼嗎?”
此刻,梁好暫時將那件噩耗放在了一邊,因為盛陽此刻最不缺的就是負(fù)面的東西了。而且她也已經(jīng)和所有人達(dá)成了共識,在盛陽的精神恢復(fù)之前誰都不許提起這件事,以免加重盛陽還不穩(wěn)定的病情。于是,當(dāng)梁好用她顫抖著的眼神看向盛陽的時候,盛陽也正在以一種深沉而又靜謐的目光看著她。
“不疼?!?p> “你這個傻子。”梁好雙眼通紅,甚至還有點腫?!凹热荒憬o我配了定位,為什么你就不能給自己配置一個呢?”
盛陽則微微笑了笑?!澳阒馈湟粋€那樣的定位要多少錢嗎?”
梁好不自覺的就跟著笑了起來,她俯下身,在盛陽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這個吻有些短暫,有些有力,以至于當(dāng)梁好直起身子之后,她看到盛陽并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我能……再多要求一些嗎……?”盛陽支支吾吾。
梁好一開始沒有明白盛陽的意思。但是,當(dāng)她看到盛陽雖然疲憊,但依舊堅持沖著她微笑時,她頓時什么都明白了。一股熱情和流著淚的歡樂霎時間就席卷了她的內(nèi)心。梁好再次俯下身,她垂下了眼睛,將自己的嘴唇緊貼上盛陽的嘴唇上。
他們不自覺的就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那強烈、溫暖而又久違的感動涌進(jìn)他們?nèi)淼拿恳惶幖?xì)胞。
——直到有些咸澀的淚水......他們才緩緩的停了下來。
梁好的嘴唇離開了盛陽,但是她的臉依然停留在盛陽的臉的上方,她的鼻尖抵著他的鼻尖,她的一雙渴望而無辜的眼睛里擒滿了因強烈抑制而劇烈顫抖的淚水。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快嚇?biāo)牢伊恕?p> “對不起……”
說著,盛陽的眼睛也跟著梁好紅了起來。他能感覺到眼淚在他的內(nèi)心涌起,當(dāng)他抬起頭直視著梁好的眼睛時,就像一顆子彈直射進(jìn)他的心坎。這次,他是如此真切的體會到這種劫后余生的重逢。
這種感覺真的……太珍貴了……
“我愛你,梁好……”他的聲音干啞且微弱,幾乎是耳語?!澳阒绬帷心敲匆凰查g,我也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但是,我還有太多的遺憾,我真的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你是我能躺在這里的唯一原因……”
“是嗎?”梁好感覺一陣溫暖涌進(jìn)她的心房。她哽咽著,眼淚順著她的臉流了下來。她用手指撥弄著盛陽的頭發(fā),“謝謝你為了我堅持了下來,那你的遺憾是什么?”
而盛陽則輕輕的咬了咬嘴唇。“這是……秘密……”
梁好癡癡的笑了。她用小手捧起盛陽的臉,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望著他同樣通紅的眼睛。
“那什么時候我能知道這個秘密呢?”
盛陽卻緊張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石膏和繃帶,他的眼神里泛起了踟躕。他想說等到他的手好了之后,但是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他的手究竟能康復(fù)到哪種程度,他還能不能親手幫她帶上求婚戒指了……
*
晚一些的時候,因為盛陽體力有限,他很快就又被疲憊和睡眠帶走了。待再次出現(xiàn)自我意識的時候,盛陽感覺到了病房內(nèi)的“熱鬧”。好像有人(且不止一個人)在病房里輕聲聊著天,說著這似乎比較沉重的話題(因為他們的語氣)。
果然,當(dāng)他疲累的睜開眼睛時,他發(fā)現(xiàn)余銘、胡帥領(lǐng)和凌子悅也來了。
“哇偶,看看誰醒了!?”胡帥領(lǐng)的臉上立刻掛起油油的笑容。
余銘則仍是一臉的關(guān)切和緊張,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你感覺怎么樣了?”他將手放在了他的額頭處。
盛陽立刻感覺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感動。
那是真的……
在他昏迷時試圖叫醒他的那個聲音……
那雙手……
對了,還有那封信……自己聽到的真的不是幻覺……
那一瞬間,盛陽只覺得口干舌燥,他想尷尬的背過身,但是由于疼痛,或者是潛意識里的驚訝,他卻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點了點頭。他拼命地想要掩飾他的語氣中的感懷。
“我……好,好多了……”
“哪里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手可千萬不能再感染了?!?p> 盛陽抿了抿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在胡帥領(lǐng)又故作輕松的把話題截了回去。
“呵呵,你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樣像什么嗎?”
“像什么?”盛陽問。
“剪刀手愛德華!”
“原來你還看過《剪刀手愛德華》呢!”凌子悅輕笑。
“這是什么意思?”胡帥領(lǐng)翻了個白眼。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能知道'劉德華'就不錯了,還'愛德華'?!?p> “哎!你是怎么了,你就這么喜歡和我抬杠嗎?”
余銘和一直站在一旁擺弄水果的梁好忍不住了露出了笑容。但是盛陽聽到后卻笑不起來——倒不是因為他的手還火辣辣般的刺疼,也不是因為他沒看過那部經(jīng)典電影,而是……他想到了……愛德華的一生最大的悲劇,就是他永遠(yuǎn)無法用手去觸摸自己最愛的愛人……
一絲恐慌和悲痛在胸中升起,盛陽幾乎是無意識的就將視線落在了正背對著他的梁好身上。
自己什么時候也這樣多愁善感了?!
盛陽輕輕的嘆了口氣。再次開口時,他的臉上擠出來了一絲遲后的微笑。
“不過有件事……我想拜托大家……”他輕聲說了出來,轉(zhuǎn)移了這個令他不舒服的話題。
大家停止了玩笑,好奇的看向他。
“呃……就是這次受傷的事……我希望你們不要告訴我媽媽……我不希望她來看我,我更不希望她看到我的手……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想徒增她的擔(dān)心……”
然而,令盛陽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話一出,他卻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余銘瞬間就紅了眼睛,胡帥領(lǐng)臉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梁好手里的水果刀更是“啪…”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上。“盛陽……”
所有人在這一刻的反應(yīng)太奇怪,盛陽幾乎不自覺的就感覺到了什么,一股陰冷的戰(zhàn)栗爬上他的脊骨,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嘴里也涌上一股膽汁般的苦味,他幾乎不敢問出接下來的話了——
“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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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我和白晨含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我早就知道我絕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