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比月色更美的
這些年來，洛林幾乎都是以‘靠不法手段騙得獵人公會評級的無能廢物’，‘除了好運氣一無所有的沒用獵人’這些面目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除了那些死在他彎刀下的亡魂，也就只有艾爾緹娜知道他的真實實力，為此她還認真地思考過洛林是否有扮豬吃虎這樣的奇怪癖好。
然而事實上，洛林的骨子里是個極度懶惰的人，懶到對絕大部分事情都不感興趣，懶到抬手就能完成的事情若非必要也不會去做。
在這十年中，唯有兩件事情是他絕對不會避免并且努力去完成的。其一是照顧妹妹洛莉婭，其二就是隱藏，或者說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從而保護洛莉婭。他的求生欲望，謹小慎微，隱姓埋名，全部都是來源于這份執(zhí)念。
這份執(zhí)念在他心中的分量無與倫比，甚至可能高過要替阿方索老爺子和他的手下們伸冤這件事。
這絕非來自于什么血濃于水的親情或者說愛，而是某些更為特殊的意義。
這十余年里，即使是與他感情算得上極好的那些石城老人們也很難真正與他生出親情這樣的東西。雖然尚不清楚老人們的真實來歷，但在多年的相處中他清楚地明白在這些老人的眼中唯有利益是至高無上的東西，對他的欣賞和呵護也不過是垂暮之年偶得的一份平靜和念想，是對于他們自身很有益處的事情。
但老人們向來對他很好，雖然有些嚴格笨拙，卻確確實實地讓他度過了一個算得上平靜安穩(wěn)的童年，正是這一點讓他對于老人們的印象只存感激。
只是這份情愫里到底還是缺少了些什么東西，直到洛莉婭的出現(xiàn)。
無論是他雖然安穩(wěn)但有些枯燥乏味的童年，還是經(jīng)歷大變之后疲于奔命的十年，也不管他親手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經(jīng)歷過多少足以壓垮任何人的痛苦難關(guān)，洛莉婭都始終是他心中那片黑白天地之間唯一的顏色。
這是僅有的，不出于任何利害關(guān)系的，僅憑借著自己的意愿和感情始終如一陪在他身邊的人。
對少年來說，她的平安快樂，是比整片大陸都尊崇的那位神祇更為重要的東西，是他這只復(fù)仇幽靈心中唯一的慰藉。
所以在看到女孩的那一瞬間，洛林的眼中破天荒出現(xiàn)了溫柔這種感情，心底的喜悅幾乎滿溢出來。
他把女孩橫抱起來，走進滿是溫馨感的小屋，放在那張小床上，柔聲問：“在睡覺？”
洛莉婭點點頭：“嗯，才睡了一會呢。”
“接著睡吧?！甭辶治橇宋撬念~頭，準備起身。
然而女孩白嫩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又環(huán)到了他的背后：“還想再抱一會?！?p> “好。”洛林再次俯下身，把女孩柔軟的嬌軀抱在懷中，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
他索性也躺了下來，哄著女孩在他的懷抱中入睡。
但女孩卻沒有半點入睡的跡象，始終睜著大眼睛盯著他。
“怎么了？”洛林看著她晶瑩的藍色眼睛，心中滿是安寧。
“哥哥的臉換回去了?！?p> “原來那個用不到了，所以就換自己的了?！甭辶治⑿?，“不好看啊？”
洛莉婭搖了搖頭：“這個最好看?！?p> “那怎么啦？”洛林學著她眨眨眼睛。
洛莉婭眼簾微垂，睫毛輕輕顫著：“是不是不用做危險的事情啦？”
“這恐怕不行?！甭辶謳е敢庖恍?，把女孩抱得更緊了些，“你知道的，我就算不去做他們也遲早會找上來?！?p> 女孩伸手摸了摸洛林臉上還未愈合的傷疤，聲音更輕了一些：“那要小心一點?！?p> “好。”洛林很認真地承諾，“我已經(jīng)找到他們了，也許不久之后就能回來一直陪著你了?！?p> 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他自然沒有對任何人吐露過，然而這樣一件天大的事情始終壓抑在心底終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雖然并不是出于本意，但在洛莉婭的再三要求下他還是對這個最疼愛的妹妹全盤托出了實情。
“不用著急，只要小心就好?！甭謇驄I捧著洛林的臉輕輕吻了吻，“我不會造成麻煩的，會一直在這里乖乖等著。”
洛林眼中浮現(xiàn)心痛之色。
這是他最大的歉疚，不能讓少女穿上城里的那些漂亮衣裙，也不能讓她和普通人一樣在外四處活動，除了他回來的短短時間里可以帶女孩出去在山脈中散步玩耍，其余的時間她都必須待在這座木屋里一步都不能踏出。
“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你?！甭辶州p握女孩撫在他臉頰上的小手。
“我知道的哦?！甭謇驄I微笑，“我想睡覺啦，起來還想吃哥哥做的蔬菜湯和烤肉?！闭f到這里，她期待地伸出粉嫩舌尖舔了舔嘴唇。
想到那些為了長久儲存以備不時之需唯一能夠留下的熏肉和特制面包，想到女孩日復(fù)一日地吃著這些完全算不上美味且極為單調(diào)的食物，洛林眼中痛惜之色更濃，再次吻了吻女孩的額頭：“當然好，我現(xiàn)在就去準備?！?p> 洛莉婭開心地抿嘴一笑：“哥哥晚安?！?p> “晚安?！甭辶终{(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女孩躺得更舒服些，聲音輕柔地哄她入眠。
等女孩沉沉睡去，洛林外出獵殺了幾只肉質(zhì)鮮嫩的魔獸，很是熟練地剝皮放血，迅速非常地準備好了洛莉婭醒來后的豐盛晚餐。
而后他拿出了一個儲存藥水專用的細長藥劑瓶，抽出彎刀割開手心，把自己的鮮血擠進藥劑瓶中，來到屋頂替換掉了那瓶已經(jīng)凝固了的血液。隨即在四周察看了一圈設(shè)下的陷阱，確認安全之后回到了木屋。
這瓶血液和那些陷阱是他保護這座小木屋不受侵害的唯一手段，每當回來看望洛莉婭時都需要檢查替換一次。山脈中的許多魔獸對他的氣息都極為敏感，即使是稀少的高階魔獸一旦感知到都會迅速遠離。有了他的血液在，周圍數(shù)百米不會有魔獸靠近。
完成了這些事宜后已是夜晚，他來到木屋門前，坐在地上沉沉思考。
由于無法道清自己的出身和來歷，任何與官方沾邊的機構(gòu)他都半步不得踏入，無論是軍方還是貴族郡內(nèi)，都永遠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他面對的敵人異常強大，沒有足夠的勢力支持，他沒有任何能夠保全洛莉婭的把握。
若是想要擁有能夠把洛莉婭嚴密保護起來的勢力，他就必須成為五階甚至之上的圣棺騎士，或者想辦法進入魔法學院學習成為四階以上的魔法師，又或是為帝國立下大功，才有可能加官封爵。然而整個歷史上的平民封爵先例都極少，光是進入魔法學院這件事情就已經(jīng)難如登天。
好在對于現(xiàn)在的洛林來說，或許還有其它更好的選項。
他看著漫天星光，心想大概又要去王都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