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幕 在做什么?有空嗎?可以來拯救嗎?
“別這么叫我,很讓我惡心?!卑瑺柧熌鹊f道,“剛才里面也有個長了一頭金發(fā)的廢物一直盯著我看,我現(xiàn)在對你更反感了。”
特修斯失笑,眼中似乎有些嫌惡的成分:“一個學了五年還停留在二階法師的賤民如何與我相提并論?倒是姐姐你……真的已經(jīng)以三學派進入四階了?當真讓我有些意外。剛才走進去談話的根本就是咒法造物吧?”
艾爾緹娜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對方若是不能看出這些想到這些,也就不配成為她最大的敵人了。而他這時候說出口也不是真的詢問,只是虛情假意的贊嘆。
特修斯憐憫地看著她:“何必呢,姐姐?你現(xiàn)在的勢力還不足我的一半,為什么不索性放棄呢?不然……你今天注定走不出這里了?!?p> “你用什么說動了荷爾斯泰因家?”
“這很簡單,他從不站隊,但是足夠大的利益能提起任何人的興趣?!碧匦匏刮⑿?,“就像你剛才與特勒松那個敗壞貴族名聲的廢物說的一樣?!?p> 從數(shù)十年前開始,盤踞在中央地區(qū)的荷爾斯泰因家族就不再對任何一方勢力表現(xiàn)出明顯的興趣,哪怕是皇室或者議會都從未能夠說服他們加入自己的陣營,因此,他們成為了帝國內(nèi)唯一一個完全中立的公爵家族,與任何家族都只有利益往來,幾乎沒有產(chǎn)生過多少恩怨,沒有任何人愿意無緣無故得罪這樣一個不作聲的龐然大物。
艾爾緹娜之所以把拉攏盟友的第一站選在這里,不僅是因為康諾爾家世代都為列文雷因特家附庸,更因為在這座無垠之城里沒有那么多虬根盤結的家族勢力關系,荷爾斯泰因就是這片領地絕對的主人。
但只有當他們對客人沒有任何金錢以外的想法時,這里才是安全的。若是主人真的想要在自己的地界強行留下客人……那么走出這座城市就變成了比登臨大陸最北那座極寒之島還要難的事情。尤其是剛才她暗中放出的使魔,已經(jīng)在旁邊的小巷中看到了幾名親衛(wèi)的尸體。
面前雖然只有特修斯一人,但艾爾緹娜明白如果大家真的不再愿意好好說話,她大概立刻就會被四面八方涌來的人制服。一個四階的天才魔法師,全然沒有可能獨自敵過上百精英組成的強悍軍隊。
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步。
特修斯往后退了一步。
艾爾緹娜笑了笑:“害怕了?”
特修斯苦笑:“你們家的惑控天賦太強了,我也招架不住?!?p> “為什么不動手?”
“父親說如果可能的話,最好不要對你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碧匦匏箶偭藬偸郑案赣H就是對你這么偏心?!?p> 他繼續(xù)緩聲勸說:“姐姐,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要這個位置,那又何必這樣呢?只不過是為了那個女人……”
“閉嘴!”艾爾緹娜的眼神如同先前爆裂四射的冰棱一般鋒利,一字一頓:“你們,都沒有資格提她。”
特修斯遺憾地搖了搖頭:“說實在的,和你做對手真的很累,我也厭倦了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地拔除你和你的勢力,派去的殺手都和沉入泥潭一樣再也回不來,所以……如果你今天不放棄一切,恐怕你必須留在這里了?!?p> 出人意料的是,艾爾緹娜這次并沒有接話。
因為她的周圍忽然亮起了一圈光暈。
特修斯神情微變,他如今也是三階法師,對方如果有針對自己而來的攻擊型魔法他必然能夠察覺,況且身上還有教會給予的防身魔具,艾爾緹娜居然敢在這種情況下對他貿(mào)然出手?
一頭巨大的火焰領主赫然出現(xiàn)在特修斯眼前,咆哮著向他吐出一口熊熊烈焰,火焰怪物的后方,風霧塞壬從大氣中凝聚成型,濃霧瞬間爆發(fā),一時間大街小巷中的可見度被降至了最低。
見此異變,那些埋伏在一旁的軍隊與殺手紛紛從藏身處沖了出來,殺向艾爾緹娜,前排騎兵們高舉盾牌擋住那些灼熱之炎,其它人毫不畏懼地刺向那頭高大的烈焰魔鬼。
然而他們手中的騎槍全部刺了個空,濃霧很快就自然散盡,艾爾緹娜與那兩頭召喚物的身形徹底不見,就像是從空氣中被直接抹去一般。
特修斯周身出現(xiàn)的護盾完全擋住了那些火焰,甚至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一下。但他此刻眉間收緊,剛才與他對話的艾爾緹娜不可能是第二個咒法造物,雖然康諾爾家的蠢貨因為魔法太弱無法感知,但他剛才一直都能清楚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強大的力量。難道是——?
他迅速拿出一塊傳訊魔晶石:“她走不出多遠,搜遍全城!”
「次元門」雖然是四環(huán)法術,但因為涉及空間躍遷這樣的強大力量,要想習得萬分之難,一般的咒法學派專精法師也只有在五階時才能真正成功使用。以艾爾緹娜從小到大的天才表現(xiàn),如今剛剛晉級四階就能做到這種事情并不多讓人意外。但受到階級和法術熟練度的限制,她的消耗肯定很大,傳送距離也必然不可能大過整座米德海姆。
只是他的臉色還是陰沉了下來,自己這位姐姐的天賦實在是太過驚艷,這次若不是自己恰好有了一個甚至能說動荷爾斯泰因家的驚天籌碼,使得艾爾緹娜漏算了一次,帶來的騎兵被隔絕在了米德海姆與列文雷因特領之間無法進城,他連這樣光明正大走到對方面前的勇氣都沒有。
好在那些精銳騎兵已經(jīng)被荷爾斯泰因家的人攔在了正北方,城中也已經(jīng)遍布了埋伏著精銳軍隊和刺客,她如今已無路可走……他不想再等下去,必須要抓住這個極為難得的機會徹底去除艾爾緹娜這個橫在自己坦途之上的最大阻礙!
……
……
艾爾緹娜臉色慘白地在狹窄的小巷中穿行,來時所穿的高跟禮鞋已經(jīng)被她隨手銷毀,兩只光潔白皙的腳赤裸著踩在泥水和污水的混合物之中,那些骯臟的液體濺到了她的束腰長裙上,濺到了她修長的腿上,但她這時候已然沒有時間去看上一眼。
咒法學派的這個強力法術雖然作用極大,但不幸的是,她的精神力消耗之大如特修斯所想一般無二。況且先前在康諾爾府邸她還使用了一道強力的四環(huán)魔法,這時候就算不是強弩之末也已經(jīng)相差不多。
她隨機傳送的地方正好是個死角,一隊士兵穿著盔甲四處巡邏的沉重腳步就在自己一墻之隔的地方響起。如今這座城市已經(jīng)算是舉目皆敵,即使不遇見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閉門不出的普通民眾都很有可能在看到她之后立刻舉報。
她先前進城時還衣著華麗,高貴冷漠,此刻就已經(jīng)在垃圾堆與污水之間疲于奔命。即使是堅強如她,一時間受到這樣的強烈反差也不禁露出了些苦澀的神情。
這樣的情形又忽然讓她想到了那個家伙,他從前在山林中生活的十年,大概也是這樣時刻有些風聲鶴唳提心吊膽的狀況?
不知奔跑了多久,估算著大概已經(jīng)遠離了城中心那片區(qū)域,她才終于停了下來,粗粗喘著氣,找到間像是酒館模樣的廢棄店鋪,在滿是灰塵的吧臺后坐了下來。
她隨意凝聚清水沖淡了一點長裙和腿上的污漬,用魔素凝聚成繩把散發(fā)束成馬尾,露出了滿是汗水的脖頸和鎖骨。
這里像是已經(jīng)接近了城郊的貧民區(qū),四周的環(huán)境和房屋都臟亂到了一定程度,但也得益于此沒有多少人會長時間停留,即使是前來搜尋的士兵們也會在粗略看過后快速離開。
等呼吸稍微平復下來,她拿出傳訊魔晶:“盡快施壓突破防線,我還在城內(nèi)。”
接著魔晶石上的光閃爍了幾下,她繼續(xù)說道:“拉澤尼亞閣下,請來米德海姆兌現(xiàn)你的承諾。”
做完這些,她渾然不顧那些灰塵,疲憊地靠在墻上。
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不停地融入遍地的污水,使得惡臭的氣味慢慢飄進了屋內(nèi)。
艾爾緹娜卻沒有試圖掩住口鼻,反而靜靜看著雨簾,自嘲地笑了笑。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逼到如此狼狽的程度,倒還真是……難得的新奇體驗。
以她的重要性,特修斯必然派出自己手下最精銳的部隊來包圍自己,因此她不可能與那些數(shù)量未知實力未知的軍隊正面抗衡,只能不斷轉(zhuǎn)移躲藏地點盡可能拖延時間。
低階魔術使的搜尋法術能夠被她輕易屏蔽,但如果對方請動了四階甚至五階魔法師,那么她的行蹤將會立即暴露。
眼下雖然情況危急,但還不到絕望的程度。只要能夠拖延到荷爾斯泰因家無法再編造理由把自己的騎兵拒之門外,就是她的勝利。
想完了這些,她望向店鋪之外。
斑駁破碎的石墻被雨水沖刷得干凈了些,傾瀉而下的雨幕似乎把她和整個世界劃分了開來。
這時候她獨自一人面對著整座城的敵人,天地間所余下的只有這些愈來愈大的雨點和雨聲。再加上早些時候被康諾爾家背叛的經(jīng)歷,又回想起特修斯所說的那些話語,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些自己不愿回憶的往事。
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孤獨感。
在她剛剛意識到這點時,這種感覺就開始迅速加深加大,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心臟上放了一個沉重的東西,壓著那顆鮮活跳動的紅色物體一起沉了下去,不安、迷茫與無助的情緒海潮般涌了上來。
受到這種負面情緒的壓迫,加上精神力匱乏以及過度勞累導致的些微恍惚,她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顆羅蘭特制的通訊魔晶,對著逐漸亮起的微弱光芒輕輕開了口。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聲音這時候有些低啞,有些委屈,像是飽受了挫折,到依賴之人身邊尋求一絲安慰的孩子。
說到一半,她幡然清醒了過來,急忙熄滅了自己手中緊攥著的光亮。
但那半句話已經(jīng)順著遍布空氣的魔素群,在短短幾個呼吸內(nèi)突破了空間和距離的阻礙,傳入了某個黑發(fā)少年隨身攜帶的那枚魔晶里。
“你在哪里?能來……”
救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