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劍拔弩張
熟悉景毓的人都知道,這位天才世子從來都是溫潤有禮,謙卑有序,無論對誰都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更是從沒與人紅過臉,脾氣秉性在京城世家子弟中那是一等一的好。可今天他對嘉惠妃說的這番話,要不是親耳聽見,絕對是打死都沒人相信,他能說出這么刻薄且句句扎心的話來。
賢妃看著嘉惠妃那張豬肝色的臉,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帕子掩住口鼻,嘲諷似的向她投去不友善的目光。
小喬一聽這話,就知道公子是在給她出氣,剛才還想澄清自己是被栽贓嫁禍,但現(xiàn)在她卻后悔為什么之前沒有真說。
氣氛一度很尷尬,皇帝瞅著嘉惠妃,知曉她平日里最注重自己的容貌,現(xiàn)在被景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奚落,鐵定是給氣的不輕,臉都氣的扭曲了。
他掩唇咳嗽幾聲,想盡快解決此事:“惠妃,你可知錯?”
說到底,皇帝還是顧念她的,十幾年的寵妃,總不可能因為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丫頭治她的罪,頂多就是訓斥一番,然后罰閉門思過,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只是他的心思不僅在場的賢妃和景毓知道,就連一些有見識又聰明的奴才都猜得出來。
然而這一次他想錯了,也低估了小喬在景毓心里的分量。
嘉惠妃又氣又怒,把自己的指甲都捏斷了,但是這個時候她不敢再放肆,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喬才不情不愿的道:“臣妾知錯,請陛下責罰。”
對她順坡之下,沒有繼續(xù)無理取鬧這一點,皇帝顯然十分的滿意,連看她的眼神都沒有之前凌厲了。
不過礙于人多,該做的樣子還得做,皇帝故意虎著臉斥道:“知錯便好,而且你是長輩,跟一個小丫頭置什么氣,太不像話了,事情都沒弄清楚就把人當成刺客,若是不小心傷著這丫頭,朕看你要怎么跟毓兒解釋?!?p> 眾人安靜的聽著,嘉惠妃從剛才的滿懷氣憤漸漸轉(zhuǎn)變成委屈,但依舊低眉順眼的站在那里,看著跟之前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皇帝繼續(xù)道:“今日的事你做的實在不妥,沒有半點身為長輩的樣子,回宮去好好反省,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月俸也減半。還有這些奴才,關(guān)鍵時刻不勸著點,任由主子做錯事,每人各打三十大板罰俸半年?!?p> 這就……完了?
小喬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帝,又看了看嘉惠妃,這點懲罰不疼不癢的,難道她一條命只值這些?
除了小喬以外,其他眾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唯獨嘉惠妃身邊那些人一臉苦哈哈,卻又不敢言語半句,那神色仿佛對皇帝的決斷還不怎么服氣似的。
尤其嘉惠妃,眼神充滿哀怨的看著皇帝,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嬌滴滴的福身行禮:“臣妾遵旨,謝陛下?!?p> 隨著她的謝恩,這場鬧劇差不多就到此結(jié)束了,可小喬卻氣的咬牙切齒,整個人都在隱隱顫抖,垂在身側(cè)握緊的拳頭忽然被一只溫熱的手掌包裹住,景毓站在她身邊,旁若無人的問道:“方才動手打人的,是哪個宮女?”
小喬轉(zhuǎn)頭,見他平靜的面色中帶了一絲不悅,愣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惠妃娘娘身邊一個叫翠竹的丫鬟?!?p> 皇帝的旨意已下,眾人都以為就這樣了,小喬自己也知道她沒本事去跟皇帝討價還價,可當她看到公子第一次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說了。
景毓此時的神情非常平淡,沒有以往那溫和的笑容,甚至還有些冷漠,在場的人看著無一不心驚,特別是被小喬點名的翠竹。
景毓道:“除了她,還有誰動過手。”
若是前一句問話大家還不覺得有什么,只當是景毓世子不滿皇帝的裁決,要給這個小丫頭出出氣。可后面這句話一出來,眾人才恍然大悟的驚覺,這哪是出氣,簡直是要給她報仇??!
這一剎那,皇帝眉頭肉眼可見的皺了起來,轉(zhuǎn)向景毓沉聲道:“毓兒,你這是何意?”
在他看來,該罰的都已經(jīng)罰了,況且小喬也沒受到什么傷害,但凡識時務的都知道適可而止,但偏偏這個一向與世無爭的景毓卻當眾提出反駁他決斷的話,如此明顯下他的面子,他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是不爽快的。
景毓很清楚,皇帝這句話里有著警告的意味,但他不為所動,開口道:“陛下,臣知道您偏愛惠妃娘娘,也沒想過要您如何嚴懲,但是臣也有自己想守護的人,如果今日我來遲一步,后果會是什么可想而知,我既身為男子,若是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那臣真是枉作為人了?!?p> 他這話說的很嚴重,也很明確,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小喬的重要性,更明白了他此舉是何道理。
之前賢妃看見小喬時,對她還有點瞧不上眼,但現(xiàn)在這個小丫頭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不禁又朝那邊慎重的打量了一番,神情中充滿了好奇和不解。
皇帝面上浮現(xiàn)起一絲慍怒,道:“那你想怎樣?”
景毓面無表情,依舊牽著小喬的手,嘴里緩緩說出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處死那些以下犯上的奴才?!?p> ……
此話一出,翠竹的臉色瞬間一片煞白,滿眼驚恐,她求救似的看向嘉惠妃,嘴唇瑟瑟發(fā)抖說不出話來。
嘉惠妃也沒想到對方如此窮追不舍,若是換了別人她還不放在眼里,可這人是景毓,連陛下都異常寵愛他,甚至超過了太子和幾位皇子,也包括她自己的兒子在內(nèi)。
皇帝雖然面上不滿,但他心里絕對已經(jīng)在衡量了,嘉惠妃不能坐以待斃,上前幾步為自己的人開脫:“陛下,臣妾不同意,翠竹是臣妾的陪嫁丫鬟,在這深宮之中照顧陪伴臣妾十數(shù)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難不成就為了這樣一個下賤丫頭,真的處死她嗎?”
這‘下賤’兩字,著實聽著刺耳,景毓眼里迅速閃過怒意,語氣森然道:“惠妃娘娘,請您慎言。”
本是炎熱酷暑的天,因為他這一句話,御花園內(nèi)的氣溫瞬間下降了大半,眾人光是聽著都情不自禁的打寒顫,更別提翠竹這個將死之人了。
嘉惠妃知道自己一時失言,但她好歹是位高權(quán)重的貴妃,豈能因為忌憚就向?qū)Ψ降皖^?!熬柏故雷?,本宮再怎么說也是你的長輩,即便這丫頭是你的人又如何,本宮教訓她那是她的福分,你這樣跟本宮說話,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事情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嚴重,皇帝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頭痛的抬手捏了捏眉心。
景毓不以為意:“惠妃娘娘,首先您身為長輩,景毓自認對您從來都是敬重的,但這件事究竟誰是誰非,娘娘心里應當清楚,我只不過要您幾個奴才而已,還望娘娘能明白其中的利弊關(guān)系。”
主子犯錯不能懲處,那就只能拿手下的人開刀,在場誰不知道景毓這樣做,已經(jīng)給足了嘉惠妃面子,她要是也清楚這一點,就不該千方百計的阻撓,得罪了辰王府,無論是對她娘家尚書府還是對六皇子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嘉惠妃身為婦人,沒有什么長遠的謀略,只圖自己爭一口氣,怎么都不肯妥協(xié),她道:“本宮若是不準呢?”
眾人紛紛屏住呼吸,現(xiàn)在雙方僵持不下,但無論哪一方都不好惹,尤其皇帝的面色也越來越難看,在場的人都很擔心會殃及池魚。
“皇后娘娘駕到!”
正在這時,不遠處太監(jiān)的通傳聲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局面,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jiān)們紛紛退散,讓開道路看著皇后的鳳駕走進來。
“參見皇后娘娘?!背嘶实壑猓腥硕籍惪谕暤恼f著。
人群中,一身紫色的錦衣華服,黑金色披肩,發(fā)梢佩戴著九尾鳳釵,雍容華貴,儀態(tài)端莊的皇后娘娘緩步走近。雖然這位南郡的皇后已經(jīng)年逾四十,但在保養(yǎng)上十分用心,眼尾甚至都看不到什么細紋,皮膚更是白皙緊致,比嘉貴妃和賢妃更多了幾分大氣之美。
她沒看旁人,先是朝皇帝行了個禮,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韻猶存,嗓音也很是婉轉(zhuǎn)動聽。
“臣妾給陛下請安。”
皇帝此時正是頭疼腦漲,連帶著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耐煩,隨意一揮手道:“都平身吧!”
“謝陛下!”
隨著皇后的到來,剛才一直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的一大票人也都得到了恩赦,靜悄悄的退至旁邊盡力降低存在感。
皇后面含微笑,看起來十分和藹,道:“臣妾在朝陽宮聽聞御花園內(nèi)出了事,便趕來看看,沒想到陛下也在,這是怎么了?”
她說的極其無辜,仿佛一點也不清楚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在場的人都心照不宣,也沒人敢拆穿什么。
聞言,皇帝這才睜開眼,頗為頭疼的看了看一臉怒氣的嘉惠妃,眉宇間盡是煩躁?!澳銇淼恼?,看看該怎么處理吧!”
一邊是寵妃,一邊是侄子,若是今天這事?lián)Q了別的人或著身份一般的,他還不至于這樣為難,可偏不巧這個景毓他一向十分看重,又有著得天獨厚的才華,他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讓景毓心懷怨恨。所以皇后的突然出現(xiàn),倒是正合他意,隨即就把這個爛攤子給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