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身份
那周長泓與她同歲,她小時候跟著常來梁家時還見過幾回的,那時候小,瞧著就是個不錯的,這廂年紀早已是七品的百戶長,聽說為人頗為正直。
而那二舅母的娘家侄兒,比她小上兩歲,也是整個河西爭相夸贊的好兒郎,她也曾瞧見過兩回,長相不差,人也風(fēng)趣。
至于那東平書院的學(xué)子,倒是不曾見過。
鑒于前兩個都沒說假話,這個家室稍差的學(xué)子,想來也是不摻假了。
除了都與梁家有親有故之外,蘇紡不用辛夷去打聽,也都著實找不出這三人有哪點不好之處。
可她這外祖母真舍得真心替她打算了?
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
這娘家侄孫,二舅母的侄兒,大有前途的秀才學(xué)子,放著梁家好幾個適齡的表妹,舍得說與她?
見蘇紡半晌不接話。梁老夫人皺了眉,“怎么,紡兒莫不是一個都瞧不上?”
這也未免太大氣性了!她那侄孫,多好的一個兒郎,她還打算說給她家九姐兒呢!
還有二兒媳婦的娘家侄兒,要不是她百般口舌,說以利弊,她是留給自個女兒的,才不舍的讓出來呢。
這般好的兒郎,蘇紡竟一個都不滿意,她還想要哪樣的?也不看看自個的身份。
雖說容貌上佳,可父母雙亡,還整日里拋頭露面的,換做有些身份的人家,誰愿意娶呢?!
恰時外面的賀琛一顆石子踢中了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兒走進院來的梁家九姑娘梁心慈,惹得梁心慈痛呼起來。
梁老夫人本就皺著的眉陡然就是一擰,就為了這么個不懂規(guī)矩的玩意兒?
難不成蘇紡當(dāng)真有效仿當(dāng)今頌安公主公然養(yǎng)面首的驚世之舉?
人家是尊貴的公主,她心里說說便是,可你蘇紡是個什么身份,有什么資格跟人家學(xué)?
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梁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般不要臉面的人。
她險些氣笑了,當(dāng)下也忘了自己將蘇紡叫過來打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同意一門婚事從此相夫教子被梁家拿捏在手里的打算,張口便要罵蘇紡一句癡心妄想。
氣憤間,外頭梁心慈已經(jīng)淚眼婆娑的踩著蓮花步進來告狀了。
“祖母,那人好生無禮!您瞧瞧,我的下巴……”
梁老夫人剛要出口的話被打斷,冷不丁見伏在自己膝上的小孫女白凈凈的下巴上拇指般大的一塊紅印,險些都要淤青了,登時就是一怒。
“紡兒,你這車夫如此無狀,你說該當(dāng)如何處置?!”
處置?
別說賀琛乃是辛夷的師弟,她蘇紡向來護短,就算賀琛只是她蘇紡的一個車夫,也不至于就上升到隨意處置了吧?
蘇紡抬手,招了賀琛進屋來,指著梁心慈與他道:“你不小心踢到了九姑娘,該道歉才是?!?p> 賀琛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確實不是故意的,可這姑娘剛才還踢了他一腳呢。
罷了罷了,他堂堂男兒,不與小姑娘計較。
當(dāng)下就抱拳作了個揖,好聲好氣的道了歉意。
梁心慈一愣,當(dāng)即就抹著眼睛哭哭啼啼了起來,“祖母,他踢得我這般疼,豈是一句道歉就行了的?”
梁老夫人本就疼這個小孫女,又扯上蘇紡的這個車夫,心里更是大為光火。
“光道歉有何用?!姑娘家的皮膚嬌嫩得緊,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是好?既是車夫,就該老老實實待著馬車邊等著才是!還跑人家的院子里旁若無人的踢起石子兒來了。真是沒道理!”她咬牙切齒道。
見梁老夫人先才百般的和藹頗有身為祖母的恨鐵不成鋼,在一碰到自己真正疼愛的孫女之后,轉(zhuǎn)眼就原形畢露,蘇紡不由有些意興闌珊,淡淡問道:“那依外祖母看,該當(dāng)如何?”
梁老夫人冷哼一聲,毫不留情道:“既只是個下賤的車夫,沖撞了主家,打上三十大板,再發(fā)賣出去就是!”你不是說只是個車夫嗎?我倒瞧你敢不敢護著一個小小的車夫!
這話說得多輕巧且又耳熟啊。
蘇紡不由想到了辛夷剛從斷人塢學(xué)成回來之時,正值端午,她帶著辛夷和平葙過梁府來赴宴,辛夷“不小心”將現(xiàn)已出了嫁的三姑娘撞進了后花園的湖里,當(dāng)時外祖母說的便是這番話。
可惜,辛夷將沖上來要抓了她去挨板子的婆子打得落花流水,嚇的梁老夫人幾乎暈過去,才不了了之。
“若外祖母打得了這頓板子,自叫你發(fā)賣便是。”蘇紡聲音有些微冷,不著痕跡的瞥了賀琛一眼。
賀?。骸啊笔撬斫獾哪莻€意思嗎?
她還不敢打不成?梁老夫人心下冷笑,擺手示意周嬤嬤。
周嬤嬤會意,立馬著人去前院叫來了三個五大三粗的家丁。
賀琛見狀,當(dāng)下就往屋外跑。
梁老夫人瞧得嗤笑不已,幾個家丁連忙追出去,便看見那車夫竟躍上了屋頂,轉(zhuǎn)眼就不見了影。
準備大干一場得老夫人滿意明兒過年好多些賞錢的四家?。骸啊?p> “老夫人,人……人跑了?!?p> 聞言,梁老夫人:“……”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四個逮不住一個?跑哪兒去了,還不去抓回來?!”
個子稍高一點的家丁大著膽子回道:“他飛上了屋頂,眨眼就不見了?!?p> 梁老夫人:“……”
她驚疑不定的看了蘇紡一眼,不是說半道上撿回來的嗎?怎么瞧著和那辛夷如出一轍的呢。
“紡兒,那到底是什么人?”
蘇紡指腹輕撫著茶杯壁,淡淡道:“哦,他是辛夷的同門師弟?!?p> 果然,都是一樣的狂啊。
梁老夫人咬了咬牙,“縱然如此,可他打傷了你表妹,總不能一句道歉就算了?!?p> 那語氣,頗有一種人是你帶來的你總有辦法逮回來的意思。
“辛夷有事,便托了師弟來替她的差,這人既沒和我簽契也不由我發(fā)工錢,我左右是管不了他的。”蘇紡語氣依舊淡淡。
橫豎就是不管你的事了?
梁老夫人氣極。
一旁,收了眼淚的梁心慈開口道:“祖母,既然那人不是表姐家的下人,自是和表姐無關(guān),咱們報了官,將他抓回來就是?!彼沼H的哥哥定下了佟太守家的嫡女,婚事都定好了日子,這點小事,佟太守不會不給梁家面子。
梁老夫人一想也是,不過是個會點功夫的江湖人,隨便定個罪名,就夠他在牢房里受上一番罪讓她的小孫女出氣了。
當(dāng)下便要著周嬤嬤去吩咐大管家親自去一趟府衙。
瞧著兩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半分不覺有何不對的模樣,蘇紡冷冷扯了扯嘴角,笑道:“要叫官差拿人,得知道姓甚名誰吧?我那丫鬟的師弟,姓賀單名一個琛字?!?p> 梁老夫人才不相信蘇紡會有這么好心,不過姓賀?
這個姓很常見啊,沒什么不妥。
她剛要叫周嬤嬤記得說給管家讓他給官差提,便聽得蘇紡又道:“若是單憑姓名抓不到人,說不定他趕回家過年了呢,對了,他家啊,就是北陵帝都的賀家,去他家抓人,保證能抓到?!?p> 北陵帝都的賀家?
梁老夫人瞳孔微縮,只覺自己的老心臟蹦蹦蹦跳得極快了起來。
“可是十大世家排第二的賀家?”那個數(shù)百年來,出了五位皇后,三位宰相,現(xiàn)任家主乃是當(dāng)今永政帝和大余的仁帝的嫡親母舅的贇國公賀家?!
蘇紡余光瞥著梁老夫人額間滲出來的細汗,輕輕點了點頭,“正是那個賀家呢?!?p> 梁老夫人雙腿一軟,差點從羅漢榻上栽了下來。
那個賀家??!
像他們梁家這種小門小戶,那樣的門第里,就是一個管家都不敢招惹,更別提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了。
可她剛才,竟差點叫人打了那個是賀家兒郎的少年?
雖叫他給跑了,但她滿口下賤車夫的話,人家可聽得真真的呢,要是記了仇,人家回去一告狀,賀家只需動一根手指,就能叫他們梁家家破人亡呀!
梁老夫人呼吸都粗重了起來,她瞥了瞥依舊端坐如松一臉淡然的蘇紡,只覺這就是個煞星,招惹不得。
那辛夷向來護她家姑娘護得跟眼珠子似得,那賀公子又是她師弟,還不是幫著她的。
惹不得,惹不得,更惹不得了。
梁老夫人徹底沒了心情,只扶了額稱頭疼。
蘇紡見狀,“善解人意”的起身告辭了。
待蘇紡帶著平葙走出了安常院,梁老夫人又打發(fā)了得知賀琛身份顯然還沒回過神的梁心慈,這才叫周嬤嬤附耳過來,吩咐道:“派人去告知劉員外一聲,勸他快些住手,若他不聽,同他講清楚,他那主意跟我梁家無關(guān),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跟我梁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
蘇紡甫一跨出梁府大門,就遠遠瞧見賀琛正坐在車轅上啃燒餅?zāi)亍?p> 鴉青胡同前邊的巷子就有一老伯支了一只燒餅攤,這小子,跑得倒是快。
近了馬車前,蘇紡瞪他,“你剛才跑做甚?”
賀琛一愣,“不是你給我使眼色叫我不要硬扛,先跑了再說?”
蘇紡:“……”她是叫他動手打他們個屁滾尿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好嗎。
算了,這是個二愣子,惹不起。
“回去吧?!?p> 馬車原路返回,駛進了閻羅堂后院,蘇紡下了馬車,冷不丁瞥見馬廄草棚頂上,垂下一根紅絲帶來。
樹洞里的秘密
話說,有人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