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姿態(tài)
“豐兒忙于求學(xué)，多耽擱了兩年，這廂定下了他的親事，我也該操心蔻兒的婚事了?！绷河畜湔f著余光瞥了一眼蘇紡，接著道：“我家蔻兒今年也是十六了，早到了說親的年紀(jì)，三妹和弟妹有合適的，可要幫著留意一二啊！”
佟氏笑著接了話，“一家有女百家求，蔻兒早就才名在外，只要大姐有意，等出了正月，上門提親的媒人只怕都要踏破謝家的門檻呢！”
這些剛剛就已經(jīng)說過一遍的話又一一重復(fù)了一遍，梢間里自說話還支著耳朵聽的姑娘們就失了幾分再聽一遍的興致了。
穿了身玉白襖裙的梁心慈同挨得近的陳家表姑娘陳婉君道了句凈手，帶著丫鬟從梢間的耳門出了去，并沒驚動堂內(nèi)的其他人。
一旁正被母親提起的謝蔻余光瞥見，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梢間里只剩下了陳婉君和她的一個庶妹以及謝蔻的兩個庶妹。
陳婉君自是沒興致跟她們?nèi)齻€說話的，只捧了茶喝著，一邊暗暗打量堂中那端坐靜默的身影，一邊又騰出兩分空來時不時看看花窗外，等那兩個凈手的表姐妹回來。
卻說出了梢間的梁心慈并沒有如言去凈手，而是一路穿過抄手游廊找尋著什么。
不多時，果然在廊廡下看到了一抹蹲在地上嗑瓜子的少年。
瞥見石磯上滿滿的瓜子殼，梁心慈面上閃過一絲鄙夷，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賀公子。”
賀琛正百無聊賴的磕著瓜子盼著姐姐快些出來呢，冷不丁聽到背后一個嗲的滴水的聲音，他不自禁的抖了抖耳朵，往后一瞥。
那個踢了他一腳的小姑娘！她要干嘛？莫不成還要踢他出氣？
這般想著，賀琛麻溜的躥出了幾尺遠(yuǎn)，“姑娘有何指教？”
“聽說賀公子跟辛夷姐姐是同門？”見賀琛見了她就離得那么遠(yuǎn)去，梁心慈心下有些著惱，但面上去柔柔的問道。
賀琛滿是不解，這姑娘問這作甚，但還是如實答了，“是啊?！?p> 梁心慈面上便露出恰到好處的姑娘家的好奇，道：“賀公子出身名門，怎么會想到拜入江湖門下學(xué)藝呢？”
賀琛還不知道蘇紡賣了他的事，見梁心慈說的出身名門，不由詫異，“出身名門？梁姑娘沒弄錯吧？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車夫罷了。”
“可我紡表姐都說了，賀公子可是出自北陵賀家呢！”梁心慈不動聲色道。
聞言，賀琛一愣，他就說上次來梁府差點被打幸好他跑得快，這廂上門該是要接著算賬才是，可那些個小廝丫鬟見了他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原來，蘇姐姐道出了他的身份來嚇住了那老太太呀！
見面前這姑娘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跟她家中的二妹差不多大，便多了幾分耐心道：“原來是蘇姐姐說的，不過，我雖是出自北陵賀家，但卻不值一提，不過是個旁支的庶出罷了?！蔽甯缯f了，做人要低調(diào)。
原來只是旁支，還是個庶出。
梁心慈心下有些失望，也沒那分心思了，當(dāng)下有些悻悻的找借口離去了。
見她走了，賀琛接著蹲回去嗑瓜子。
萬字穿海棠的漏窗后目睹了剛才這一幕的謝蔻微微挑了挑眉，深深看了看那嗑瓜子的少年，以及少年因蹲著而垂在身側(cè)穗子及地玲瓏剔透的玉笛。
若她沒有瞧錯，那可是青白玉，打磨成這樣的一支笛子，得用多少的玉啊，該是價值不菲且名貴，一個旁支的庶子怎么佩戴得起？
也只有梁心慈這個沒見識的小丫頭罷了。
不過，北陵賀家？
心中默念起這四個字，不知怎么的，謝蔻的心陡然跳得快了些。
是北陵賀家啊，比陳婉君未來的婆家楊家還要令人望而卻步的賀家?。?p> 謝蔻一陣心神激蕩，有些不舍的瞥了瞥那少年，轉(zhuǎn)身隱去了身形。
梁心慈和謝蔻一前一后的回了梢間，如剛才出去時一樣，對于二人為何沒有一起回來，陳婉君雖疑惑，但現(xiàn)下也顧不上好奇。
因為，她聽得自家母親陡然提高了聲音。
“真真是好大的氣性！我梁有貞可沒有要求你的時候，你冷著這幅死人臉給誰看吶！”
原來是說崩了。
就在剛才，她母親如之前在家中說好的的那樣出聲替蘇紡提了門親事，上次外祖母果斷拒絕了，卻又說會好好琢磨這事，一定將蘇紡捏在手里，可今兒這態(tài)度，卻不像是談攏了，于是，她母親便只好自己來了。
這蘇紡真以為自己多能耐，竟還不同意，看來是想做一輩子老姑娘了，也不怪母親這般生氣。
“怎么？難道三姨母好心提我說了門親事，我就得歡歡喜喜的點頭同意，才能讓三姨母您高興了？”蘇紡語氣更冷。
這些人一個兩個的，可真疼她這個孤女，做夢都想幫她解決終身大事呢！
她還真該感激涕零！
“那許家可是河西的望族，族里還曾出過三品的京官，怎么？還委屈了你這個商戶之女不成？！”面子都撕破了，梁有貞也不再跟蘇紡客氣了，譏諷道。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梁老夫人聞言，心里不由答了。
可不就是委屈了嗎？人家連七品的百戶長和生意做遍了鄞州的孫家未來掌舵人都瞧不上呢！
想起那天的不歡而散，梁老夫人只覺得心肝都?xì)馔戳恕?p> 這個蘇紡啊，是拿捏不住咯！
是以，她也不必再對她和顏悅色，低聲下氣了，這么多年，也沒能撈著什么好處，反而處處受氣呢！
“咱們紡兒的心氣可大著呢！你不拿個天潢貴胄，王公大臣來，哪里能叫她瞧上？說不定就是來個宰相王爺?shù)模睬撇簧夏?！人家啊，志不在此?！彼淅涞馈?p> 她一開口，堂中眾人都驚了。
老夫人這是在說什么呢？
梁有貞飛快的睨了她一眼，心下七上八下起來。
母親這是為了她給她出氣所以顧不得了？這可是鄞州的蘇閻羅，生死人肉白骨的那種，母親真要就這般得罪了再也不相往來？
起碼關(guān)鍵時候要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拿了診金上門不求她白治，也能救上一救的??？
這么撕破了臉可怎么好再上門？
梁有箐和佟氏也有些驚疑不定，老夫人這是吃錯藥了吧？
眾人俱都紛紛望向了蘇紡，想看她是何反應(yīng)。
卻見蘇紡依舊面無表情，像是沒聽到一般，須臾便起了身，沖梁老夫人福了福身，嘴里道：“外祖母這般姿態(tài)才叫我覺得自在，這么多年了，我還以為外祖母健忘，還能忘了當(dāng)初那些個事呢，就這樣不遠(yuǎn)不近的，挺好，現(xiàn)下也不早了，年禮也送到了，蘇紡這便告辭了?！?p> 說罷，也不待梁老夫人說話，轉(zhuǎn)身便走，平葙麻溜的越過目瞪口呆的丫鬟，自個掀了簾子，讓蘇紡出去。
直到主仆倆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堂中，眾人都沒回過神來。
就這樣不遠(yuǎn)不近，是怎么個不遠(yuǎn)不近？
直到從此以后，蘇紡再沒有登過梁家的大門，逢年過節(jié)只差人送來一份不偏不倚的禮，眾人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不遠(yuǎn)不近。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
先說此廂，蘇紡帶著平葙和賀琛頭也沒回的出了梁家，一路回閻羅堂去。
那時候，閻羅堂后門的巷子尾，幾抹身影正在接洽。
“三爺?shù)拿钜呀?jīng)示下，殺無赦！甲七，你可瞧好了，九公子就在里面？”
“我一直跟著九公子，半步?jīng)]離開過，除夕那天，我親眼看見他進(jìn)去了，就沒再出來過?！?p> “這么說，九公子的老巢就在這里？難怪我們在鄞州找了這么多年都找不到，原來竟藏在大名鼎鼎的閻羅堂里！”
“里邊什么情況，可摸清楚了？”
“那蘇閻羅一大早便帶著丫鬟和車夫出去了，里邊倒聽見些動靜，就不知是何情況了，不過我可以肯定，九公子還在里邊，不曾離開！”
“既如此，咱們分頭行事，進(jìn)去探個究竟，發(fā)現(xiàn)九公子格殺勿論！三爺說了，誰帶回九公子的人頭，重重有賞！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是！”
“……”
悠然居旁的廂房里，這是封澤沉睡的第二天，還得明天下午才會醒。
已經(jīng)第無數(shù)次進(jìn)來看封澤醒了沒有的陸錦繹再次搖頭，回了悠然居。
悠然居里，辛夷和尋青瑛正在搖骰子比大小，賭頭便是旁邊的一只毛筆，輸了的人就要被在臉上畫上一筆。
滿臉筆墨的尋青瑛見陸錦繹回來了，忙問：“那公子可醒了？”
陸錦繹搖頭，“還沒呢?！?p> 尋青瑛再度垮了臉。
辛夷瞧著忍不住樂道：“居然不相信師姐我的三日醉，就該叫你滿臉畫成丑八怪！”
望了望辛夷干干凈凈的臉，尋青瑛果斷揮散了自己剛剛搖出來的一二三，“不玩了不玩了，等他醒，我臉上都沒地方畫了！”
說罷，便出去洗臉去了。
剛到樓下，掀了簾子準(zhǔn)備去廚房，就瞥見一抹黑影飛快的自廚房屋頂躍上了二樓窗戶。
尋青瑛登時面上一緊，轉(zhuǎn)頭就往樓上去。
悠然居就在樓梯口，尋青瑛推門進(jìn)去時，辛夷剛想問怎么這么快，就見尋青瑛還頂著那張黑臉，“怎么了？”
尋青瑛指了指門外，壓低聲音道：“有人潛進(jìn)來了！”
辛夷面色一變。
三人目光來回間，都在說：那些人竟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