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相憐一陣恍惚,大有墜落之意。
單又夢忙將她扶住,“相憐,我知道你不好過,可已然到了這種地步,又能如何,但我能看出來,師父心中總算還是屬意你更多一些,那趙姑娘確是活不了幾日了,師父如此做或許也是有他的苦衷,你若是心中實在開解不了,那便痛快的哭出來吧,趁著……趁著眼下還未到吉時……”
“吉時……吉時……”她口中不斷呢喃著。
“哎……”西子封長嘆一聲,道:“丫頭,這也正是他此前非要叫你離開的原因,你若是不高興,我現(xiàn)在就送你離開,省得你看了不自在,如何?”
畢竟是午后的陽光了,雖說還是一樣的耀眼,可若比起晨后的,終是昏柔了許多,照在那滿院的紅綢上時,美則美矣,可久看之下總還覺得遠的很,空的很,陌的很,惚的很……
相憐默神了許久,從起初的雙眼空乏到突然的環(huán)顧四處,又從目光的久駐再到慢緩的收回,如此反復,如此牽纏……
她不由的回想了起此前與西子越在夜幕之下的相互情訴,雖覺今日之事其實并不算太過唐突,可真到了心上人要另娶他人之時,不曾想竟是如此的錐心,她也方才明了,原來,能用眼淚傾寄的傷感,都不會是最絕望的為難……
末了,她望向西子封,用極淡的語態(tài)問道:“‘風哥哥’,你送我離開他們就不會成親了嗎,你送我離開一切就能回到從前了嗎,我曾經(jīng)以為‘越嶺記’的院子是算不上太空的,我曾經(jīng)以為,‘越嶺記’的人是不會散的,我曾經(jīng)以為……我還以為,他說的‘相思憐愛’是只屬于我的……”
許是人心寒了,故而當相憐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紅綢之上時,即便它們被偶來的輕風吹送的來回飄動,在她看來,那也是厚重的,孤寂的……
一旁的二人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直到瞧著她暗然的身影被掩在了門后,也只得怔在原處,就連那手中還未掛完的紅色,此刻竟也不知,到底是該松,還是該留……
酉時,‘越嶺記’中的一切打點穩(wěn)妥,細看之下,其實與往日也并無大不同,只是該掛的紅色都沒落下,該有的場派也還不算太過簡陋,因著屋外的天還不算太過昏暗,故那成雙的紅燭也都還未點燃……
趙囡房中,
“趙姑娘,可要我為你梳妝?”說話間,單又夢倒先燃了燭火。
趙囡端坐在妝臺前,手撫著掛放在近旁的鳳冠霞帔,雖說也披過紅嫁人,可受人逼迫哪能與嫁得情郎相提并論,“那就有勞夢姑娘了……”
單又夢站在她身后,瞧著鏡中的她,道:“無妨,以后便是一家人了,無須客氣,按理說,往后我該喚你做‘師娘’了,可要論起年紀來,到底還是我年長些,終是覺得難以出口,姑娘若是同意,我倒省的改口了,姑娘以為呢?”
“自然!”她轉身握住單又夢的雙手,“只要你歡喜便好,只可惜……”她又轉過身來,不再出聲……
“你看,這兩個簪花如論哪個戴在你頭上都無比的好看,就不知你歡喜哪個?”單又夢瞧著她露了愁色,忙出聲將話題引向別處。
一說起裝扮來,那趙囡倒是來了精神,“都好,你拿主意便是?!?p> 約莫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原本還有些病容的她,現(xiàn)下已然是有了顏色,縱是無那嫁衣霞帔,也是艷麗無比。
“趙姑娘真是好看,眼下吉時還未到,你且在房中靜坐,我去師父那瞧瞧,到時我再來接你?!?p> 趙囡笑著點了點頭,待到單又夢走遠后,她便又轉過頭來,望著鏡中的自己,許久,許久……
西子越房中,
“大哥,你別總這般傻坐著,這吉時也快到了,你快試試這吉服是否合身,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再叫夢兒替你改動改動?!?p> “是啊師父,你且試試是否合身?!?p> 西子越仍未看向他們,只搖搖手,道:“合適又怎樣,不合適又怎樣,左不過也不是給心儀的人看的,隨它去吧……”
聽了此話,一旁的二人也不好再加相勸,相望后便有離開之意。
“那丫頭如何了?”二人還未出門便又止了步。
西子封答道:“還能如何,自然是不會好過,不過我倒是小瞧這丫頭了,本以為她會大吵大鬧一番,未曾想竟這樣安靜,說出的話也著實沉穩(wěn)了許多?!?p> “她都說了些什么?”
西子封嘆笑一聲,“你瞧你,急什么,真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她便是?!?p> 西子越?jīng)]再說話,又恢復了落魄的神情來……
單又夢見了,心有不忍,道:“都是一些傷感的話,不過其中‘相思憐愛’這四字我倒是記得清楚?!?p> “相思憐愛?”
“正是!”
單又夢見他又失了神,接問道“師父,這四字可是有何講究?”
“師父?”
許久,西子越才喃喃自語道:“這‘相憐’二字,就如同我對你的相思一般,遠了便會相思,近了便會憐愛……”
聽到此處,二人也自然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各自嘆息后,悄聲離開。
戊時一刻,吉時將近。
院內(nèi),大紅的燈籠高高掛,屋內(nèi),盤附著龍鳳的紅燭皆被燃明,白日里看著無甚起眼的一干糕果點品在這紅意的襯映下也添了隆重之感。
正堂內(nèi),周伊與相憐端坐在左側,西子封端在右側,余人皆不在場。
少時,單又夢攙扶著頂著大紅蓋頭的趙囡,趙囡的近旁緊隨著西子越,三人并肩踏入堂內(nèi),打眼瞧來,艷紅華美的吉服穿在這對新人身上確是如畫上的金童玉女一般,光彩無比……
其實三人并未有意放慢腳步,其實空氣也并未有意變得凝滯,更別提高空那輪殘月了,其實一切都如舊,只是落在那兄妹二人眼中時,皆好似隔了多久,每走近一步,那紅燭散出的燎氣就更濃一分,嗆的那二人雙眸發(fā)酸……
“周少主,”西子越近身后,拱手道:“因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未能請得雙親二老,眼下也就只得委托周兄與我和囡兒做個見證了,還望周兄莫要推辭?!?p> 周伊強笑了笑,道:“自然,神醫(yī)客氣了,只要……只要趙姑娘開心,無論叫我做什么,我都不會推遲的?!?p> “如此那便謝過周兄了,子封,”他施禮后,轉向西子封,“開始吧?!?p> 西子封點點頭,起身站至高處,正了正色,揚聲道:“吉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