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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歸人

第5章 本分的生意人

三更夜歸人 晴茶舊事 2409 2019-09-18 03:18:28

  “慢走,不送?!?p>  白落飛還在小口地抿著那杯未喝完的酒,“我怎么從來都不曾聽說,這家的掌柜還會有將生意拒之門外的時候?”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雇主上門的規(guī)矩是她定下的,自然不能在她這里破了先例。

  可這狗洞,白落飛也是打定了主意寧死也不肯鉆的。

  “燕三郎,姑蘇人氏,比溫韜,賽盜跖,江湖人稱俠盜一陣風,一年前死于這荊楚之鄉(xiāng)江陵故地,葬于北望鳳凰山嶺。”他氣定神閑地說著,竟也一口將杯中剩下的酒盡數(shù)灌入喉嚨,“這就是你昨夜不在這里的原因吧?!?p>  “看來你功課的確做得不錯,可這本就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也沒必要為這樣荒唐的理由買賬?!?p>  “可卻很少有人知道,赫赫有名的大盜燕三郎,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繼續(xù)伸手去倒酒,卻發(fā)現(xiàn)酒壺已空,看來,只要肯耐下性子去喝,什么樣的酒都不至于會要命的。

  她的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去,如果一個人的眼中真的可以射出刀子來,那白落飛現(xiàn)在一定已被千刀萬剮過數(shù)次。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都沒有眨過一下。

  可不知從哪里刮起了一陣大風,將屋里的油燈全都吹滅了去,吹得門窗哐當當?shù)仨?,不知怎的那些個倒在角落的木排門板竟自己一個個重新釘在了墻上,整個酒館現(xiàn)在已完全封閉,籠罩在黑暗中。

  誰也進不來,誰都出不去。

  這是見不得人的買賣,當然要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她就坐在黑暗里,還是那個地方,他知道。

  他知道,他的話還是有用的,因為他終于可以不必非要走那條路,才能開始談生意。

  “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p>  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可這屋子里的人卻已都聽懂了。

  江南白家白龍王,可堪稱做江南富商之首。

  他的膝下共有九個兒子,人稱白氏九公子,分管他名下九種不同的產(chǎn)業(yè),彼此關聯(lián)又互不相擾。

  這九位公子雖然都是人中翹楚,可只有在他們真正聚在一起的時候才是一條白龍,吞云吐霧的白龍,一旦打散,那與普通的富家子弟也就并無多大區(qū)別了。

  分權制衡,也算是白龍王的良苦用心。

  “想必子虛兄已說過了,在下,白家三子白落飛。”雖然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白落飛仍然拱拳禮道,他知道不管有什么樣奇怪的法子,她一定能看得到,所以該有的禮數(shù)一樣都不能少。

  “聽聞白三公子向來食不沾葷,足不沾地,每逢出門必有八抬轎相侯左右,今兒個我卻看到了不遠千里只身來到這荒蕪之地的白三郎,看來傳言也未必為實?!?p>  “都說是傳言,以訛傳訛罷了?!?p>  “二公子白擎飛,我若記得沒錯,是統(tǒng)管江都水運碼頭的吧?”

  “是?!?p>  “三公子,是做水產(chǎn)生意的?”

  “是。”

  “所以只要他死了,他的生意你也都吃得下?!?p>  “是?!彼卮鸬酶纱嗬?,毫不避諱。

  “所以,你不是白落飛?!?p>  “你在跟我開玩笑么?”

  “沒賞錢的玩笑,我從來不開。”她微微抬了一下頭,此時的月光正正好從墻壁上的窟窿里灑進來,映在她的眸子上,“你雖不是白落飛,卻也一定是白家的公子,不然白落飛這隨身的嘲風玉佩也不會這樣輕易就交給你。”

  他的面色突然變得有些羞紅,像是方才聽到張子虛伏在他耳邊時的話一樣的訝異,回頭看向了那個還倒掛在大門口的少年。

  “你不必看他,他是我?guī)С鰜淼?,他知道的,我一定知道,我知道的,他卻不一定。”烏云蔽月,她也輕輕垂下了頭,“你一定覺得,白擎飛若死了,白落飛的嫌疑自然也是最大,何不順水推舟借用一下他的名頭?!?p>  “你錯了,我就是白落飛?!?p>  他的面色又已恢復如常,看著她時的眼神堅定而誠懇,不論是誰都絕不會認為他在說謊。

  “大公子在朝為官,官商相護,這其中利益牽絆一時談不攏也猶未可知,四郎主司江南地產(chǎn),深得老爺子倚重,也許以后分得的產(chǎn)業(yè)還會更多,五六七八四位公子分管陶瓷絲綢釀酒采茶,看起來與白擎飛并無瓜葛,可他們的貨也要走二郎的碼頭,九郎整日無心家業(yè),在外游蕩玩樂揮霍無度,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你?!?p>  “若是這些都算是嫌疑,那我不妨再告訴你幾個。江南馮家二公子與我二哥明里交好,卻在暗地里使了不少絆子,鹽幫四當家早就盯上了碼頭那塊肥肉,就連七姨娘也與他私下結(jié)了不少梁子,人人都可為我,那我也是人人了?”

  “也許,你就是白擎飛。”

  “我會買兇殺我自己?”

  他譏誚地笑了笑,這實在算不得一個能令人滿意的猜測。

  “也許?!彼残α?,笑著沖他眨了眨眼睛,“受害人永遠是最沒有嫌疑的那一個。”

  “看來你已經(jīng)認為,我就是白擎飛,難道你覺得,我是想借你之手,將其他人都除之后快?”

  “不,我確定,你就是九公子螭吻,白玉飛?!?p>  “你說了那么多人,白玉飛難道不是最沒有嫌疑的那一個?”

  “是?!?p>  “我若是白玉飛,白擎飛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

  “沒有好處?!彼聊艘粫?,又接著道,“不,還是有一點點的?;靵y是進步的階梯,沒有動機,就是你最大的動機?!?p>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有時候,事情做的太過完美,也是一種瑕疵。明明置身其中,卻偏偏能把自己完全撇的干凈,這豈非就是最大的蓄謀?”

  “可你說了這么半天,我到底是什么人,與這樁買賣又有什么關系?”

  “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坦誠相待。”

  “所以?”

  “沒別的意思,得加錢?!?p>  她的幾根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敲打著,死寂一般的屋子中變得格外壓抑,壓得他幾乎要喘不上來氣。

  “多少?”

  “一萬兩?!?p>  “十倍?”他有想過一千兩的確是有些少,也大約估算過一萬兩頂?shù)筋^,他沒想到這個人竟如此一針見血地要了這個價錢,不留余地。

  “比起你的身家,這點兒銀子不過是九牛一毛。

  公平買賣,價錢合理。

  我只不過是個本分的生意人,不偷不搶,不強買也不強賣。

  你情我愿,愛做不做?!?p>  白玉飛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掌柜的是敞亮人,一口價,就這么定了!”

  萬兩的銀票已經(jīng)整整齊齊平鋪在了桌上,付銀票的人已經(jīng)微笑地站起了身。

  “圓月十五之后,我保證你不會再見到白二公子這個人。”她說著,已將銀票揣進了懷里。

  “為什么要等那么久?”

  今日才初七,要等到十五還需好些時日,一天就有一天的錢,他從不認為三更天酒館的辦事效率會這么低。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與家人離別前,總是要先團聚一下的。

  畢竟,這可是一輩子都回不了頭的事。”

  “雖是多余,畢竟好意,在下心領了。”他說著,已轉(zhuǎn)身向門口方向走去。

  “錯了?!?p>  “錯了?”

  “你走錯了?!彼f著,已經(jīng)瞟向了相反的方向。

  狗洞進或出,小命去與留。

  誰,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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