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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歸人

第7章 軟柿子才倒牙

三更夜歸人 晴茶舊事 2401 2019-09-28 10:04:36

  子夜,是露氣正濃的時候。

  更深露重,夜涼如水。

  通常這樣的時辰,荼蘼總是喜歡在熱氣騰騰的池子里好好泡上一個澡,然后再去舒服地睡個好覺。

  可是今夜,她卻不得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一路勞頓。

  鬼見愁只有在晚上才會出現(xiàn),等天一亮,又要再多等一天。

  而她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沓。

  月色黯淡,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遠。

  遠處,還有另一個影子。

  胡閻就靜靜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個永遠藏在黑暗中的影子,離她不遠不近,正好七步的距離,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

  她每邁出一步,胡閻就跟著邁出一步,連走路的節(jié)奏都幾乎一模一樣,聽起來就像是只有一個人走在路上。

  他知道,掌柜的喜歡清靜,而他也恰好從不打擾別人。

  他要做的,不過就是跟在掌柜的后面,盡可能的不要有什么存在感,她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兩把菜刀還別在他的腰間,一左一右。

  刀是他自己磨的,沒有哪個鑄刀大師會傾盡心血去鑄一把菜刀。

  刀沒有鞘,更沒有哪個鑄刀大師會為一把無名的菜刀鑄鞘,他也不需要鞘。

  他的刀,是用來切牛肉的,最薄的那種。

  這是掌柜的特地為他挑選的兩把刀,刀口薄如紙,刀身堅如磐石,既不會卷刃,也不會崩刃,是極好的刀,可以切很多盤牛肉。

  可這里并沒有牛,馬卻似乎有不少。

  林子中,傳來了馬兒的嘶鳴聲,忽遠忽近。

  “逢林莫入?!闭f話的人是胡閻,他向來很少說話,卻也從來不說廢話,“這林子里有鬼?!?p>  “你莫忘了,我們要找的人是誰?!?p>  荼蘼抬頭看了一眼霧氣繚繞的深林,一如既往地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他們要找的,是鬼見愁,鬼見也愁她卻不愁,那鬼于她而言又有何可怕?

  遠處,一點星火正在不斷靠近。

  鬼火飄忽,時明時暗。

  迎面走來的,是一個打著燈籠的人。

  他佝僂著身子,垂著頭,他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也發(fā)直地盯著前方的路,就像是一個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

  “陰兵借道,生靈退散?!?p>  他從荼蘼的身邊與她擦肩而過,好像他的眼睛只會看到前方,旁的東西連瞟都沒有多瞟上一眼。

  荼蘼卻突然站住了腳,不再往前走了。

  她停住的時候,胡閻也緊跟著停住,只不過,他的身子已攔住了打燈籠人的路。

  “陰兵借道,生靈退散。”

  打燈籠的人還是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一直在往前走,眼看就要撞上了前方擋路的人。

  胡閻只覺得耳邊嗖的一陣冰涼,這個人就像是風(fēng)一樣從他身上穿了過去,繼續(xù)向前走著,頭也不回。

  跟著他后面走來的,約摸著有三十多個一樣的人,一樣慘白的臉,直愣的眼神。

  不一樣的,每一個人都騎著一匹瘦削駿馬,手上都緊緊握著一根長鞭。

  他們也像前面的人一樣,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不停地往前走著。

  荼蘼已經(jīng)躲閃到了一邊,她當(dāng)然要躲,這些馬若是不能像那個人一樣可以穿人而過,那她一定已成了馬蹄下的肉泥。

  可是胡閻卻沒有避讓,他的一把菜刀已經(jīng)飛了出去,斬的是最前面的一排馬群的前蹄。

  菜刀沿著回弧線從空中飛了一圈,又飛回到了他的手中,刀上卻沒見血。

  刀出的很急,卻飛的并不快。

  馬兒見到菜刀飛來的時候,已不約而同地揚起了前蹄,躲開了刀的攻擊。

  怕死的馬,一定是活的。

  能騎活馬的,當(dāng)然也不會是死人。

  人是活的,三十多個人一齊從馬上躍了下來,三十多條長鞭從四面八方揮向中間的胡閻。

  很多人吃過胡閻切的牛肉片,卻從沒有人能想象得出來他的刀工究竟如何能這樣精細。

  現(xiàn)在,已有很多人看到了,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左一右,兩把菜刀。

  它們在胡閻手中飛舞的時候,三十多條長鞭也開始在空中凌亂。

  牛皮做的長鞭,一尺八寸,每一條都被他整整齊齊地切成了一千小段,一分不長,一分不短。

  他就像是一個追求完美的藝術(shù)巨匠,精心雕琢著每一件未完成的作品,不能有半分瑕疵。

  他舞刀的動作是那樣沉著而優(yōu)雅,翩然若仙。

  他拿著的雖然是兩把菜刀,可只要在他的手里,就如同一把舉世無雙的寶劍。

  他的刀劃過對手身前的時候,就像是在溫柔地為情人帶上寶石項鏈。

  而那但凡被刀劃過的人,就連傷口都美得像是一幅朱砂水墨。

  提燈籠的人已經(jīng)回頭,他慢慢地走近,他走近的當(dāng)然不是胡閻,而是荼蘼。

  胡閻的刀有多可怕,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他當(dāng)然不會再那樣不識趣地上前招惹。

  他要招惹的,不過是那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人。

  這個女人,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從他們還沒動手的時候就躲去了那里。

  燈籠落地,露出了藏在燈把中的長鞭。

  長鞭揮出,直指她的咽喉,他有絕對的信心自己揮出過的每一鞭都不會落空。

  可是,空了。

  女人眨著大眼睛微笑地看著他,她的身影明明是在眼前,卻又好似在天邊。

  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就像是他們見到他能從胡閻身前直穿過去時的那種表情。

  他與她的距離絕不會比長鞭更長,就算是閉著眼睛抽,也絕不可能會夠不到。

  他定了定神,又是一鞭揮出。

  鞭抽出的時候很疾,疾如閃電,可收回來的時候卻很慢,慢得好像他在托著一個千斤重的青銅大鼎。

  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鞭稍在經(jīng)過她身前的一瞬間,自己縮了回去,好像抽在了她身前一堵看不見的墻上。

  長鞭落地,露出了藏在鞭中的匕首。

  他相信,至少自己的手絕不會落空。

  這一次,也的確沒有空。

  他沖過去的時候,只覺得雙臂一股鉆心的疼痛,就再沒了知覺,等到再睜眼的時候,才看到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

  一只腳,死死卡在他的咽喉,他口中的氣兒已是只能出不能進。

  再仔細看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被鎖在地上,他的兩條膀子和兩條腿都已被擰了整整一圈,整個人像一條無骨的蛇一樣蜷縮在地上。

  如果說胡閻的出手是謙謙公子溫柔一刀,那她絕對是一頭野獸,伺機而動中給出致命一擊,沉穩(wěn),精準,狠辣。

  她打架的招式絕對不好看,但卻一定是最有用的。

  躺在地上的人這才明白,她不出手,不是因為她本身太過柔弱,而是因為她不想太過殘忍。

  可大多數(shù)人總是這樣,總是要等悲慘的事情發(fā)生了之后,才會去理解別人之前的好意。

  “這天底下除了螃蟹,還沒有誰敢在我面前橫著走?!彼卣f著,臉上仍舊掛著比蜜還甜的笑容,“可你知不知道,螃蟹在我這里,是要怎么個吃法?”

  他不說話,他當(dāng)然沒法說話,除去手腳盡斷的疼痛,還有一只腳卡在咽喉,那個人根本沒有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

  “先卸腿兒,再卸鉗子,最后掰肚殼兒,那味道吃起來,真香?!?p>  她說著,腳已經(jīng)慢慢從他脖子上抬了起來,挪下去,挪到了他的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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