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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歸人

第58章 不是豹子

三更夜歸人 晴茶舊事 2040 2020-11-27 05:23:58

  “什么人的命,能值這么多銀子?”

  “他自己?!?p>  “你的意思是,讓他豁出命去,只為買回自己的一條命?”

  一個人自己的命當(dāng)然值錢,簡直就是無價。

  可黃金屋不管怎么算,都只覺得這就是一筆絕對虧本的買賣,那個人又為什么會接下呢?

  “你只需告訴他一句話?!彼?fù)手而立,望著長亭外面,似是思慮了很久,“閻王讓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p>  “是你要他的命?”

  “你猜?!?p>  荼蘼看向了不遠(yuǎn)處,那一對春衫年少正朝著長亭走來,他們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真美好。

  “我不猜。”

  “為什么不猜?”

  “因為我還很珍惜自己的這條命?!?p>  聽了這樣的話,荼蘼笑而不語,她知道自己已不必多說些什么了。

  他是個懂事的人,向來不需要她多費唇舌。

  “掌柜的?!睆堊犹摯罄线h(yuǎn)地朝著他們招了招手,已接過香屏手中端著的盤子走了上前。

  “瞧你這小臉兒花的?!?p>  她看著這兩個人,真想不到是從同一個地方而來。

  張子虛的臉上滿是煙灰,黑一塊白一塊,而香屏,卻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掌柜的,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下廚?!睆堊犹撆跎狭耸掷锒酥谋P子,“我保證,你嘗過這道菜,就再也不想吃胡閻做的那些鬼東西了?!?p>  “胡閻若是聽到了你的話,也許今晚上的新菜就叫作酒釀蛇膽?!?p>  “這膽兒還不夠肥,再養(yǎng)養(yǎng),再養(yǎng)養(yǎng)啊?!?p>  “土匪鴨?”她瞥了一眼盤子,又復(fù)看向了他,“你做的?”

  張子虛先是看了看身邊的小姑娘,見她沒有否認(rèn),便緊跟著點了點頭。

  “你這小子從來沒有下過廚房,今兒個還真的是轉(zhuǎn)了性了。”

  “這叫近懶者惰,近能者多勞?!睆堊犹撚行┎缓靡馑嫉?fù)狭藫项^,他已經(jīng)很久沒受過這樣的夸贊。

  能者么?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說話的小姑娘,不得不承認(rèn),在調(diào)教張子虛的事情上,她苦口婆心罵上他十句都抵不過這姑娘輕啟朱唇的一笑。

  身旁的黃金屋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過話了,打從她剛剛讓他去找鬼見愁,他就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變得不同尋常的沉默。

  荼蘼很享受這種沉默,相顧無言卻了然于心,這是人與人之間最舒適的一種相處方式。

  她向來認(rèn)為,禍從口出,病從口入,所以有事沒事,最好都閉上那張嘴,以免惹禍上身。

  只不過,黃金屋是個例外。

  他不說話的時候,才讓人感到危險。

  “該說的話我已經(jīng)說過,就不打擾了?!陛鞭聹惤?,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見他略微回過神來,“老規(guī)矩,明晚三更天,等你的消息?!?p>  黃金屋的袖中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恨不得將那三枚骰子全都攥碎了去。

  他沒有回應(yīng),反而是張子虛有些耐不住性子,“掌柜的,不嘗一口就走么?”

  “要是我連鬼筆鵝膏和大蒜都分不出來,怕是早已死過了千百回?!陛鞭驴戳艘谎郾P中鴨,又看了一眼香屏,卻一把拎著張子虛的耳朵走遠(yuǎn)了去,“你個小混球兒,上輩子跟老子結(jié)了什么怨什么仇,這輩子就非得逮著老子一個人坑?”

  黃金屋聽到這樣的話,突然抬頭怒目瞪向了香屏,一直盯到荼蘼他們走遠(yuǎn)了去,也并沒有說什么話。

  “是,是我做的。”

  最先說話的,反而是香屏。

  “幾天都等不及了么?”他當(dāng)然也知道,鬼筆鵝膏,是一種外形極似大蒜的有劇毒的菌菇。

  香屏微垂著雙眼,“一天都等不及了?!?p>  黃金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下去吧?!?p>  “你……”香屏有些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放過我?”

  “知魚應(yīng)該教過你規(guī)矩?!?p>  “是?!?p>  她不等他再說什么,也已走遠(yuǎn)了去。

  他的規(guī)矩,就是他的話,從不說第二遍。

  她同樣知道,他此時最需要的,是一個人靜靜。

  酒已空,人盡散。

  沒有人氣的煙波亭,即便四面擺滿了屏風(fēng),好像還是冷的。

  尤其是,風(fēng)吹過的時候,沒有酒暖身子,最冷。

  可是只有在四下無人的時候,黃金屋才敢把藏在袖中的三顆骰子拿了出來,他雖然早已算到了自己的命,可卻還是想要再問問天,這也是毛病,永遠(yuǎn)猶豫不決的毛病。

  手指輕揚,骰子落地。

  一、一、一。

  三個一,難道,他錯了?

  這是最小的點數(shù),與他前些日子那一連幾十次的豹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眼中已現(xiàn)出死灰般的黯然,他知道自己接下這樁生意的時候,運氣就要用盡了。

  一種膽子特別大的人,一種運氣特別好的人。

  如今,他還算哪一種呢?

  胡為癲狂客,且笑且行歡。

  “來人?!?p>  來的人很快,比他走的時候還要快上三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時遠(yuǎn)時近,從未離開過的金鑰匙金管家。

  金管家從來都在該出現(xiàn)的時候出現(xiàn),也在該消失的時候消失,不該他聽到的話他從不會多聽了去,可是需要他多一雙耳朵的地方也從不敢少聽了來。

  所以,他走了,他又在了。

  “我需要一個女人?!?p>  骰子已經(jīng)被丟在地上不再拾起,這副骰子,氣數(shù)也已經(jīng)盡了,重拾無用。

  黃金屋的手還在不停地哆嗦著,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甚至連聲音都跟著顫抖。

  “可是知魚姑娘她……”金管家有些猶豫,他當(dāng)然也知道,知魚對黃金屋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天底下的女人都已經(jīng)死光了么?”

  “沒有?!?p>  “既然沒死光,那我又為什么非她不可?”黃金屋一把端起盛著土匪鴨的盤子朝地上扔了出去,鴨頭彈到地上,濺起一點油漬灑上了屏風(fēng),屏風(fēng)中的如海蒼山瞬間多了一點殘陽如血,“這一言堂究竟我是主人,還是她是主人?”

  金管家直起了躬著的腰,已慢慢向后退去。

  他是個懂事的人,知道什么時候該辯駁,什么時候該順從。

  他離開,只不過因為要去幫他找個女人,他從不耽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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