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這個不幸的消息之后,宋式微嘴唇發(fā)干,眼睛發(fā)澀,她決定放棄下午圖書館自習的行程,抱著已經(jīng)恢復(fù)生機的電腦,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宿舍里,發(fā)懵了許久,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喘不過氣,腦袋昏沉沉的,像一堆糾纏成死結(jié)的紗線團一樣理不清楚,越拉扯越煩躁。
不知不覺地,臉部癢癢的,她抽出手一摸,濕濕的、涼涼的,竟然流淚了。
一想,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哭泣,這是她自作自受,連個推卸的理由都找不到,連個能撒氣的人都不能找,因為這是報應(yīng),懲罰她凡事拖到最后一刻。
哭到眼睛發(fā)酸,鼻子塞住了,她才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蜷縮在椅子上,把頭抱在手臂里,煩得很。她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桌面,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對于這次的實習項目,對于她的瑰夏,實在念念不忘。
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半,一刻不停歇的話,直至明天上課前,還有整整十八個小時,為何不再拼一次?自怨自艾地熬過這十八個小時,不是她宋式微的作風。
過了一會兒,她振作起來洗了把臉,喝了杯冷水,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回到書桌前。
雖然所有的資料都消失了,但是很多東西是留在她腦海里,留在她心底的,僅僅憑回憶也能找回六、七成的內(nèi)容,只是要一字一字捋順用法語寫出來,是很吃力的,還是試一試吧。
她開始敲鍵盤,查資料,能找回多少是多少,只顧著把重要的內(nèi)容羅列出來已經(jīng)不簡單了,遣詞造句沒辦法像上次那么精確、優(yōu)美了,退一步講,至少不要還沒上戰(zhàn)場,就舉白旗投降。
一個下午過去了,她保持著這個碼字的姿勢不動,肩膀已經(jīng)酸脹到僵硬。
許曉曉大致了解了這件事,知道她沒去上課,更不會下樓去吃晚飯,傍晚時分,貼心地給她打了一盒咖喱土豆飯回來。
回宿舍之后看到宋式微頭頂無形的低氣壓,許曉曉不敢打擾她,但是見宋式微一點也沒準備停下來吃飯的打算,只管催促了幾句,才硬是讓她扒拉了幾口飯,轉(zhuǎn)頭又對著鍵盤一頓敲,許曉曉又心疼又無奈。
“雙門洞八人組”消息靈通,早就知道了宋式微魔怔了,死磕著這篇文稿,大家都很擔心她,但是不可阻止她,周南最殷勤,但是想幫也幫不上,眾人只能叮囑許曉曉看著她點,別猝死了沒人知道。
奪命十八小時過去了一半,文稿進度完成了一半,宋式微終于愿意放松一下,去洗了個熱水澡,強迫自己腦袋再精神一下,入了夜,沖了杯黑咖啡續(xù)命。
過了十二點,宿舍熄了燈,只留了宋式微桌上一盞臺燈,將她的影子大大地映在了墻壁上。許曉曉搬著椅子來到旁邊陪她。
宋式微:“你怎么還不睡覺?”
許曉曉:“我陪你熬夜呢,我就在這坐著,不影響你,或者有什么需要翻譯的我也可以幫你?!?p> 宋式微:“沒這個必要啦,我現(xiàn)在都是直接從腦子里翻成法語寫出來,沒時間再寫一遍中文的,你快快去睡吧,聽話?!?p> 望著宋式微發(fā)紅的雙眼,她忍不住地關(guān)心道:“怎么樣,寫到哪里了?”
“就……很糟糕。遺漏了很多精彩的細節(jié),現(xiàn)在完全像一篇毫無感情的科普稿子,”宋式微說著說著就哽咽了,“我知道完稿也不會好到哪里去,但是……”
宋式微擤了一下鼻子,輕輕地推了推許曉曉,說:“你快去睡吧,你在這里坐著也不會幫到我什么,快去?!?p> 許曉曉明白此刻無論什么安慰都是虛無的、無力的。
她也知道宋式微明白,此刻說得再多,也不過是在對現(xiàn)狀進行無力的辯解,所以選擇了沉默,聽宋式微的話,既然幫不上忙,就不要給她添亂。
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睡覺,雖然心思還是留在了宋式微與她的文稿上,但是背一著床,困意就爬了上來,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夜寂靜,萬物沉睡。
只有一個人仍舊在進行一場無聲無息的頭腦風暴。
陽臺落了幾只小麻雀,嘰嘰喳喳鳴叫著,許曉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東方升起了魚肚白,天邊有橙色微光穿過遮不嚴實的窗簾縫透了進來。
她摸了摸枕頭底下的手機出來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半。
許曉曉探出身子一瞧,一瞬間嘴巴張得老大了,宋式微維持著昨夜的姿勢,像凝固的雕塑,一動不動釘在書桌前,她驚呆了。
下一瞬,宋式微雙手交疊著往上一抬,做了一個伸展拉筋的動作,聽到背后有聲響,她回過頭,呆滯地用口型無聲地問了一句:“你醒啦?”
許曉曉爬下床,保持著不可思議的表情走近她,悄悄問:“你碼到了現(xiàn)在?一夜未睡?”
宋式微的黑眼圈就快掉到下巴了,頭發(fā)都炸毛了,木訥又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許曉曉又關(guān)心地問:“碼完了?”
宋式微低聲地說:“碼完了,字數(shù)少了很多,刪減了許多內(nèi)容我來不及寫了,我真的沒辦法了,就這樣吧?!?p> 早上八點,宋式微已經(jīng)蹲在門口等待了,打印店一開門,迫不及待擠了進去。
她打印完文稿用最快的速度沖刺到行政樓,遇到張老師的時候,把文稿上交,大氣喘得說不上話。
宋式微走回校道上,如釋重負之后的整個人恍恍惚惚,像被抽掉了靈魂,只剩一具空殼在街上游游蕩蕩。
她頭暈?zāi)垦5?,腳踩在瀝青路上就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樣,軟綿綿,輕飄飄,有點犯暈,又有點胃部泛酸,不知道是一刻不放松地熬夜缺覺,還是滴水不進餓過頭了。
她在思考,不對,她現(xiàn)在根本不想調(diào)動腦細胞了,只是本能在做抉擇,是要回去立刻躺尸睡一覺呢?還是聽從空蕩蕩的胃部的指令去吃個早餐呢?
走到分叉口,正猶豫往左還是往右,遇見了楊弋。
楊弋:“如何?奪命十八小時的感受如何?”
宋式微終于悠悠地吐出一句話:“真刺激,我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