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庭花園,古城早一批興建的高層住宅小區(qū)。
向陽面大三室的家里,年已不惑的女主人竺芷蘭,即便晚飯后獨自一人在家收拾餐桌,依舊保持著端莊的衣著打扮。
餐桌上,對面碗筷擺放齊整。
兒子種燁剛坐上餐桌,就被小伙伴的一通電話叫了出去。
竺芷蘭獨自吃著飯,暗暗寬慰著自己,小二十的大小伙,誰沒有幾個好朋友。自己家母子倆能住著一套大房子,還有一套以前住的單元房出租補貼家用,拿死工資過日子可攢不出這份家業(yè)。他爸爸也是交上了幾個好朋友,互相幫忙。
“啪啪!”
聽到敲門聲,竺芷蘭一面應著聲,一面快步從廚房里走出來;
離婚前,鐘少飛興趣廣,好交際,朋友多,只要是鐘少飛人在家,不分時間早晚,家里總是人來人往,吵吵嚷嚷。
客人走后,剩下夫妻二人,私下里竺芷蘭沒少和鐘少飛拌嘴吵架;
倆人離了婚,竺芷蘭買了新房,搬過來這些年,家里著實清凈了。這時代通訊便捷,人人手機在手,兒子的同學朋友有事情找兒子,一個電話,都懶得登門找人。入夜后敲門,一年里能有三五次,多半都是物業(yè)有通知,需要家家戶戶都通知到了,趁著晚飯后的時間,大多數住戶家里有人,挨家挨戶的敲門。
打開房門,竺芷蘭下意識的抬手捋了捋鬢角邊。
誰也躲不過生老病死,竺芷蘭母子倆也一樣;和丈夫離婚后的這些年里,竺芷蘭沒少麻煩身材高大豐腴的黃淑纖,黃大夫。
甚至遇到的幾件不是醫(yī)生能解決的麻煩事,也黃大夫張羅著找人幫忙解決的。
“竺姐,種燁沒在家?”黃淑纖探頭掃視了眼客廳。
“種燁和同學出去了?!斌密铺m側身讓開大門口,說著話,肅手相請黃大夫進門。
“哦!”黃淑纖向前傾的身子隨聲縮了回去,笑著說道;“竺姐我就不進屋了。少飛哥的戶口本在家嗎?”
當初之所以看上這邊的房子,本就是為了兒子上個好中學考慮,母子倆的戶口早早就遷移過來,只留了前夫鐘少飛一個人的戶口還掛在以前的老房。
離婚后的這么多年,鐘少飛也沒個音,戶口的事也從未有人提起過。
竺芷蘭心里驟然一緊,“黃醫(yī)生,少飛出什么事,,,,,,”
黃淑纖臉上掛著醫(yī)生慣有的平和穩(wěn)重的笑容,輕聲解釋道;“竺姐,胡峰前一陣子出差,路上巧遇到了少飛哥,哥倆聊起來,古城這些年變化的越來越美。少飛哥說在外面久了,有心回古城,就讓胡峰幫忙在古城買套房子,安家落戶。。。。。。。?!?p> 聽著黃淑纖的解釋,竺芷蘭的臉驀然間閃過一抹愧色。
“。。。。。。。。。胡峰今天去誠居公司辦事,順便跟誠居公司總經理歐陽靜提了一嘴,恰好誠居公司有精裝修的新樓盤開盤,提包就能入住;歐陽靜念著少飛哥的情誼,當場給批了一套特價優(yōu)惠房。
少飛哥本人沒在古城,要辦手續(xù),就要用到少飛哥的戶口本,,,,,,”
竺芷蘭脫口而出;“家里有兩套房,他回來還能少了他住的地方???”
黃淑纖眉頭陡然間微微蹙起,一瞬間又回復平和淡雅的笑容;柔聲說道;“竺姐,到我來找您,這事情都隔了幾個人了。
少飛哥我也沒見著,他跟我們家胡峰遇見,說起買房子,也可能就是隨口提起來的一句話;
買套誠居公司精裝房,小面積的都要一百大幾十萬,在咱們兩家工薪族,說起來是件天大的事;歐陽靜如今是大房地公司的總經理,優(yōu)惠套房子不過是屁大點的事情,腦子一熱就給批了。
刮大風下大雨晚上,我之所以忙趕著來找您要少飛哥的戶口本,是被我們家胡峰給催的,你也知道,我們家那口子是個急脾氣。明一早就要先去把手續(xù)給辦了,,,,,,,,
歐陽總經理給特批的房價,按照的是公司大股東的內部標準,八折,一套房子少了幾十萬,真的太難得了。我也覺著胡峰想的沒錯,,,,
先替少飛哥把購房手續(xù)辦了,即便少飛哥回來看到現房不滿意,不想要,倒倒手按市場價把房賣了,里外里,拿到手的差價都夠重新買套房的首付款,,,,,,,,”
即便是不經商,不炒房,竺芷蘭也能夠知道,自己家如今的這套房子短短幾年時間已經增值了一倍;創(chuàng)始人和鐘少飛關系匪淺的誠居公司,推向市場的精裝房,質量優(yōu),價格低,唯一的缺陷就是數量太少;買到手就已經增值,何況房價還給打了八折。
“這樣?。∩亠w的戶口本在家,我這就給你取?!斌密铺m面帶喜色,顧不得請黃大夫進門坐著等候,扭身走向臥室。
看著竺芷蘭走向臥室的背影,黃淑纖抑制不住的露出鄙夷的眼神。等到竺芷蘭拿著戶口本走出臥室,抽了抽嘴角,又堆出一臉平和淡然。
“卡里有五十萬,大概夠付首付款,,,,,,,,”
黃淑纖左手接過戶口本,右手張開手掌向前豎起,攔在身前,擋住了竺芷蘭遞過來的銀行卡;嘴里忙不迭的說道;“這件事說透了,是歐陽靜給少飛哥面子,我和胡峰只不過在中間幫忙傳個話,跑個腿。歐陽靜催著讓辦手續(xù),跟胡峰一句也沒提到要房款,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少飛哥倆人有過什么約定;
所以,竺姐您還是把卡先收起來?!?p> 送客到電梯口,看著電梯門緩緩關閉,竺芷蘭一邊揮手,一邊急促的大聲說道;“明天辦手續(xù)用到錢了,黃大夫你打電話,我給送過去?!?p> 隨著電梯門關閉,黃淑纖上翹的嘴角頓時收回,獨自哧哧冷笑數聲。
。。。。。。。。。。。
。。。。。。。。。。。。。
時隔多年,勞燕見到一頭短發(fā)茬,發(fā)際線向后退老高的黑哥,第一個感觸便是黑哥老了!
“黑哥,你是個大草包!”都記不清是多久之前,每次看到三哥和納蘭哥哥忙的不亦說乎,頂著一頭軟軟黃發(fā)的大腦袋,瘦猴似的小姑娘,就要忍不住,朝著隨便找個地方就能蜷著身子打盹的黑子哥吼兩聲。
黑哥總是懶到頭都不抬一下,拿手指指忙碌著的倆人,瞇著眼,語氣痞賴;“他倆,沒托生好,勞碌命;我這是會享福,富貴命,懂嗎!燕子,多學著點黑哥,千萬別學他倆。。。?!?p> 免不了,再次被懟著耳朵吼幾聲;“黑哥什么也不會,大草包,大草包,我才不學你呢,,,,,,,,”
即便是后來年紀漸長,長成個大姑娘了,沒離開古城遠去異國前,勞燕時不時的還是會沖著黑子哥吼兩聲,“黑子哥,大草包?!?p> 只是其中的含義,已經變成了更多的是妹妹在跟哥哥撒嬌,也會刻意避開了外人,只有很親近的人在場的時候。
勞燕對黑子哥看法徹徹底底的大轉變,是去了異國他鄉(xiāng)以后。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活著,存在著,臉面,尊嚴,情懷,才有價值。”臨行前黑子哥特地叮囑,“新環(huán)境,少不了會吃虧受氣;長大了,獨自在外,要學著心里明白吃虧上當了,先別發(fā)火,冷靜下來,小虧忍著吃,能少吃點大虧。。。。。。”
開始在異鄉(xiāng)獨自創(chuàng)業(yè),人情關系,資本往來,稍有差錯,就要付出代價。而任由內心喜怒,情緒化的對待身邊發(fā)生的這一切不順心的事情,結果只會是越來越糟。
走過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勞燕才明白,自己和三哥納蘭哥哥學到的是做事的能耐,小黑哥教自己的是做人的本事。
往后多年,越洋電話里,依然會嗲聲嗲氣叫囂著;“黑子哥,大草包。”
腳尖踮著地,老嚴愜意的仰靠在大班椅里,享受著眼前的畫面。
很長一段時間,看著小丫頭長大起來的老一輩們憂心忡忡。
每每提起勞燕,都是連連嘆氣;這丫頭太難搞了!
講理,講不過嘴皮子利落心思縝密的小丫頭;便是話語里占到了道理,丫頭嘴一咧,梨花帶雨,凄然欲死;誰忍得下心來呵責閨女?
一哭,二哭,再哭,,,,,,,。袁夫人頭一個扛不住了。
袁夫人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后,口口聲聲,誰要是再編排燕子丫頭的不是,老娘跟他沒完!
瞧架勢,誰敢跟她說,你在助紂為虐!
老太太就敢一口唾沫吐你臉上。
多少上歲數的老人,煩心的把不多幾縷頭發(fā)撓的越發(fā)的少。
唯有老嚴和老居,不為所動。
哥仨都不在的時候,由著丫頭鬧幾天,不光有壞處,要想想,沒個橫人頂門立戶,免不了有人心生覬覦,明了暗了的動歪心思。
再說了,能克制勞燕的人,到了時間,就要回來了。
誰能克制勞燕?
蕭鴻軒不行,倒不是鴻軒壓制不住勞燕;當閨女養(yǎng)大的,鴻軒太寵溺勞燕了。
納蘭教勞燕學知識一絲不茍,可要是指望著納蘭黑了臉管教勞燕,就還是別指望了。
勞燕這套和講不過道理的講情分,和講情分的說道理,道理情分都講不通,就撒潑耍無賴,書本上沒有的本事,是跟他黑子哥學來的。
比起勞燕來,小黑子本人犯起渾,根本就沒道理可講;我不好過,都別想有好日子,崩提啥叫臉面,啥叫規(guī)矩,統(tǒng)統(tǒng)滾一邊去。
勞燕就怕黑子哥這樣比她更不講理的。
要讓小黑子占了理,攥住了小辮子,小燕子飛天上,也逃不過被揪了翅膀。
瞅著勞燕張嘴伸脖,一臉憋屈,才辯解了一句,小黑子十句百句話等著。
噎不死,不算完。
周蜜這時候,算是明白了;小黑子回來這些天,哪里是關了門不問世事???完全是挖地三尺,把他不在的幾年時間里發(fā)生過的,刨了個明明白白。
“,,,,,,,,,
。。。。。公司的公事,就在這跟靜靜交接了?!币晦D臉,瞧見居小妹,又是一肚子的火氣。
“眨巴眼瞎瞅啥呢???就是說你呢。
居小妹,你給我站起來,太讓人失望了。
抹眼淚給誰看呢?不是你瞎鬧騰,你鴻軒能跟納蘭哥倆吵起來嗎?
有納蘭掌控著公司正常運營,鴻軒能忙的四腳朝天,冷落了小嫂子嗎?后面的爛事也不會發(fā)生。。。。。?!?p> 被哥哥指頭點著額頭,推得頭前后擺動不停,居小妹強忍著淚水,使勁眨巴著眼睛,心里憋屈,卻又覺得哥哥說的都對。
“有完沒完了!”周蜜一手架著小黑子前伸的手臂,一手推著小黑子的胸口,攔在了居小妹身前?!斑@時候想著要怪小妹了,你也不想想,你出事的時候小妹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
要為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跟她撒氣,先要搞清楚了,你這個當大哥的干嘛去了?,,,,,,,,,,“瞧著大哥蕭鴻青驟然蹙緊了眉頭,周蜜猛地閉上了嘴,暗暗的輕咬著舌尖。
勞燕向歐陽靜要來個橡皮圈,籠著一頭長發(fā),在腦后系了個馬尾辮。露齒一笑,眼神清澈,清爽如十八年華的青春少女。
親昵的伸手攥住小黑子突然變的僵硬的手腕,柔聲細氣的說道;“黑子哥,你還是老毛病,說著話就亂跑題,跟我的話說一半,就拐到小妹去了。”
“你,,,,,,“小黑子使勁晃了晃頭,“白伯母坐今晚的航班回來;公司有她幫靜靜壓陣,整風肅紀,出不了幺蛾子。
除了古城這邊,也不要想著還有南方和國外的公司,由著你折騰?!蹦憧梢苑判模?p> 聽了這話,勞燕不驚訝,眉眼閃過一抹自信的笑意。
“想笑?放開了笑?!毙『谧幼约合取昂俸?!”笑出聲來。
“我這幾天一直關著門,悶頭檢修釣客食府,你信嗎?憑那個,,,,,“抬手指著萎靡不振,神色沮喪的居小妹,“笨蛋,睜眼瞎,屁用不頂!”
眼神閃爍,嘴角掛上了一抹邪魅的笑意,言語促狹;
“小黑子是個大草包,納蘭不是呀!不光他不是,你的倆嫂子,一個精明能干不輸給你,還有個錢多的娘家;另一個,學的是法律,法律條文門清;你用規(guī)章制度把人家一個肺的老爹耍的團團轉,唯一的親閨女,以同樣的方法折騰你,咋看都是天經地義。
何況人家一家三口重情重義,一直在不辭辛苦你幫你管理公司,仨人齊心協力,里應外合,拆分重組公司,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或者,還是簡單點,直接把你架空,排斥在管理層之外,會很難嗎?”
勞燕心頭一震,驀然瞪大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大眼睛瞪人,是欺負我眼睛小!
我可是大草包,這么精細,還耗時間的技術活,干不了。你也別記恨納蘭一家三口,活是他一家干的,主意是你三哥出的。”
勞燕倔強的大聲辯駁道;“三哥不會這樣,,,,,:”。
“怎么不會?。俊毙『谧拥纳らT也挑高了;“去年夏天,你三哥讓你訂婚,就開始讓納蘭,,,,,,,”
勞燕眼里的火焰瞬間熄滅,如枯井水波不興。
蕭鴻青斜著身子,攬著勞燕的肩頭;“這事你三哥回家跟我和媽商量過,背著你讓納蘭做準備,悄悄把你的公司收了。
你三哥不是貪圖你的公司。他呀,見不得你走歪了,眼里瞅見的只有錢,看不到人情,一輩子的路,越往后,路越走的窄了。”
老嚴坐起身,一臉的皺紋如刀刻,肅然道;“你母親故去后,雖說有你向爸爸,也沒少了叔伯哥姐,終究歉了血脈親情;你心里頭和這個世界之間缺了一大塊。小時候,沒人教,也沒人逼你,手里有了錢,無論多少,都先想著存起來。要是拿薪水,過普通人的日子,勤儉節(jié)約,掌家的娘子就該是這樣看牢了家里的錢。
開公司,敞開了門做買賣,對錢的態(tài)度還是這樣,就不對了!”
兩年前若是老嚴說出這一番話,勞燕會笑著駁斥老嚴;“您老又沒開過公司,當過老板,書本上的道理,也不一定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