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天空一藍(lán)如洗,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云彩。
窗外。
幾片濃綠枝葉探進(jìn)房中來,油油亮亮的,其上還渲染著許許昨夜水霧。數(shù)只鳥兒在枝頭唱著歌,嗓音清脆,一如老朋友的問候,讓人身心舒暢。
嗯……
該讓人身心舒暢的……
可蕭甜無論如何都舒暢不起來!
午后,她就要離開儲芳苑回家了——蕭甜早就想要離開儲芳苑了,蕭甜早就想要回家了,但蕭甜不想以“睿王妃”的身份離開儲芳苑,蕭甜更不想以“待嫁女兒”的身份回家!
罷了罷了!
改變不了了!
蕭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沖在枝頭跳著唱著好生熱鬧的鳥兒們燦爛一笑——只要太陽還能于東方升起,日子就還可以快快樂樂地過下去——如果她不被睿王活活餓死的話!
又想這種喪氣事!
不行!
蕭甜不喜歡喪氣!
外頭天氣這么好,午后又要離開儲芳苑——雖然蕭甜只在儲芳苑待了兩年,但在這兩年里,蕭甜可沒少受嬤嬤們的照顧。
離開儲芳苑之后,肯定難以再見嬤嬤們了吧?
不喜傷感。
蕭甜打起精神對自己說——要去跟嬤嬤們好好道個(gè)別!
特別是……
呵呵……
蕭甜無奈失笑……
蕭甜還是該跟何嬤嬤鄭重保證——蕭甜絕對不會(huì)在睿王面前,說任何一句不利于何嬤嬤的話!
要是蕭甜不對何嬤嬤鄭重保證,說不定……直至何嬤嬤踏入棺材的那一刻,何嬤嬤還在惴惴不安、唯怕睿王會(huì)來找她的麻煩!
怪只怪“傳說中”的睿王實(shí)在是太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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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此時(shí),嬤嬤們應(yīng)該會(huì)在大房間內(nèi),指導(dǎo)并幫助諸位千金梳妝。
蕭甜才剛走近大房間,還沒來得及走進(jìn)去,就聽見大房間內(nèi)傳來佟薔兒與莫玉顏以及多位千金的對話——
佟薔兒:“睿王真的是……居然選了蕭甜當(dāng)睿王妃?!就蕭甜那種沒才、沒貌、沒頭、沒腦、沒品、沒行的女子,憑什么當(dāng)睿王妃?!”
莫玉顏:“炫王才真的是……居然選了師施當(dāng)炫王妃!那師施……那師施不就是長得稍稍好看一些嗎?!”
莫玉顏:“好看有什么用?!師施的性子在儲芳苑可是出了名的差!一天到晚,不是對我們視而不見,就是為一點(diǎn)小事對我們大呼小叫!炫王一定是一時(shí)被美色所惑,所以才會(huì)誤選師施的!”
蘇薇媚:“師施就是仗著自己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唄!”
呂芳兒:“我還記得,選妃當(dāng)日,師施特意穿了一身大紅衣裙!那種紅,可比玉顏那身紅紅多了!”
蘇薇媚:“師施本來就長得特別特別白,穿上那樣的紅……還怎么得了?!”
呂芳兒:“師施還惡毒地?cái)D開了我,搶站在那叢最是奪目的牡丹之前!炫王一眼就看見那叢牡丹,繼而看見了師施,所以才會(huì)選師施當(dāng)炫王妃的!要知道!站在那叢牡丹之前的,原該是我!”
沈萃姍:“平日里總裝作不修邊幅的蕭甜,那日也特意穿了一身隆重的翠綠衣裙!”
蘇薇媚:“就是就是!蕭甜還撞開我,擠在那叢盛放的薔薇旁邊……不住地傻笑!”
呂芳兒:“蕭甜笑起來……確實(shí)還挺好看的?!?p> 沈萃姍:“蕭甜笑起來確實(shí)還挺好看的,加之睿王又偏愛薔薇!睿王只匆匆瞥了半眼,當(dāng)然只能瞥見那叢薔薇與站在薔薇旁邊挺好看的蕭甜了!”
蘇薇媚:“站在那薔薇旁邊的,原該是我!”
沈萃姍:“我原本也是要站在那叢薔薇旁邊的!”
佟薔兒:“反正!蕭甜那種看似傻里傻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心機(jī)重!”
莫玉顏:“師施不也總裝作對選妃一事毫不在意嗎?!”
呂芳兒:“都是計(jì)謀?。 ?p> 沈萃姍:“都是圈套?。 ?p> 蘇薇媚:“怪只怪我們都太傻太單純了!”
佟薔兒:“師施也就罷了!反正師施就是皇后娘娘選中的兒媳婦!這次炫王親自到儲芳苑來選妃,肯定只是走走過場而已!可是!那蕭甜算是個(gè)什么東西!”
莫玉顏:“那師施才算是個(gè)什么東西呢!師施除了長得稍稍好看一些之外,根本毫無長處,憑什么得到皇后娘娘的偏愛!我就不信皇后娘娘會(huì)看中師施那種小官家的女兒!”
蘇薇媚:“就是!就算師施長得稍稍好看一些,可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我們就都挺好看的!”
佟薔兒:“你說得對!”
莫玉顏:“說不定……那些關(guān)于皇后娘娘看中師施的傳聞……就是師施自己散播開去的!”
佟薔兒:“師施……還有那蕭甜,就是我們儲芳苑中最有心計(jì)的女子!”
呂芳兒:“怪不得蕭甜與師施整天窩在一起了!”
蘇薇媚:“她們窩在一起,就是在想計(jì)謀??!”
沈萃姍:“先是裝出一副不在意選妃的樣子,好讓我們對她們掉以輕心!”
蘇薇媚:“再是在選妃當(dāng)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趁我們不備之際,把我們擠出去,搶占最能吸引二位王爺?shù)幕▍?!?p> 莫玉顏:“不只是選妃當(dāng)日!昨日,霍公公來儲芳苑宣旨的時(shí)候,師施與蕭甜不也穿得花里胡哨的嗎?!她們才真真正正地像是花姑娘!她們才真真正正地一點(diǎn)王妃的氣質(zhì)都沒有!”
佟薔兒:“蕭甜還激動(dòng)地跑進(jìn)來,告訴我們,宮里來人宣布選妃結(jié)果了……蕭甜當(dāng)時(shí)那激動(dòng)勁,肯定已經(jīng)認(rèn)定自己會(huì)當(dāng)上王妃了!”
莫玉顏:“我們沖出去的時(shí)候,師施早就在外頭等著了!想來……師施也認(rèn)定自己會(huì)選上王妃!”
呂芳兒:“薔兒與玉顏暈倒了,所以沒看見……那蕭甜與師施接圣旨的時(shí)候,可嘚瑟了!”
沈萃姍:“我們過去恭喜她們,她們還不理人呢!”
……
……
……
蕭甜站在大房間外,瞠目結(jié)舌。
這些千金……
真的是在說她和師施嗎?
難道這些千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和師施在選妃當(dāng)日,壓根就沒有出現(xiàn)在后花園嗎?
竟還有鼻子有眼睛地說,她和師施在選妃當(dāng)日,穿著花枝招展的紅衣和綠衣……
竟還咬牙切齒地說,她和師施去搶什么牡丹什么薔薇……
這也太夸張了吧?
竟還說,她和師施昨日穿得花里胡哨的,就像是花姑娘一樣?
竟還說,她和師施昨日“嘚瑟”地接過霍公公手中的圣旨?
竟還說,她和師施不理會(huì)千金們的恭喜?這些千金根本就沒有對她和師施,說過任何跟“恭喜”有關(guān)的字眼!
蕭甜越聽越是一頭霧水——到底是蕭甜失憶了,還是這些千金鬼迷心竅胡言亂語?
“算了吧。”
蕭甜猛地扭頭,發(fā)現(xiàn)師施又再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本來偷聽別人說自己的壞話,就已經(jīng)夠心虛的了——呃,其實(shí),感到心虛的,該是說別人壞話的人吧——反正,蕭甜本來就已經(jīng)夠心虛的了,被師施這么一嚇,蕭甜直嚇得花容失色地差點(diǎn)喊出聲來。
師施及時(shí)抬手,捂住了蕭甜的嘴,直將蕭甜的驚叫捂了回去。
好險(xiǎn)!
蕭甜嚇得額頭冒汗——
要是蕭甜當(dāng)真喊出聲來,大房間里面的那些千金肯定會(huì)聽見的!
若是那般……
場面也太尷尬太難看了!
蕭甜最怕那種尷尬又難看的場面了!
蕭甜抬手,接連拍了怦怦跳的小心肝好幾下,才總算讓嚇壞的小心肝平復(fù)下來。
抬起雙手拉下師施的手,蕭甜壓著聲音對師施說:“師施!你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吃飯?怎么瘦得連走路都沒有聲音了?”
師施想對蕭甜擠出笑容,笑容卻硬被大房間內(nèi)千金們的議論聲逼了回去。罷了。師施聳了聳肩說:“明明是你自己忙著偷聽,所以才沒有聽見我的腳步聲?!?p> 蕭甜抬手指了指大房間之內(nèi),鬼鬼祟祟地小聲說:“她們……真的是在說我們嗎?”
“如果你確實(shí)名為‘蕭甜’的話,那她們確實(shí)是在說我們。因?yàn)槲覄偤妹麨椤畮熓?。?p> “可是……她們根本就是在胡說?。 ?p> “你還指望她們的嘴里能夠吐出象牙來?”
“你……”蕭甜歪了歪頭,“是在罵她們是狗嗎?”
“我罵得這么不明顯嗎?”師施又再聳了聳肩,“不過,罵她們是狗,狗還感到委屈了?!?p> “哈哈哈哈哈……”蕭甜用力捂住嘴,笑彎了腰,笑疼了小肚肚。
“隨便一句話,卻也值得你笑成這樣!”師施白了蕭甜一眼——蕭甜總是這樣,一點(diǎn)小事就樂半天,這也正是蕭甜讓人喜歡的地方——師施伸手去拉蕭甜,“走吧。”
“走去哪里?”
“去哪都行,反正離開這里就是了?!睅熓├捥鹁屯庾?,“胡話聽多了,腦子可是會(huì)變成臭豆腐的?!?p> “哈哈哈哈哈……臭豆腐也好吃……哈哈哈哈哈……”蕭甜又再傻笑傻樂了一番,才說:“我們?nèi)フ覌邒邆儯貌缓??我們?nèi)ブx謝嬤嬤們這些年對我們的照顧,好不好?”蕭甜雙手拉住師施的右手,可愛得過分地?fù)u晃著,笑容可掬,仿佛一點(diǎn)都沒有被那群千金的胡話影響心情。
“好!”師施嘴角帶笑,語氣戲謔,“你還要親口向何嬤嬤保證……睿王不會(huì)找她的麻煩……對吧?”
“師施,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p> “我可不樂意當(dāng)‘蛔蟲’那種惡心的東西?!?p> “師施……”蕭甜的眼眸突然黯淡了一些。